横行胭脂:那一天,我失业了,并不哭泣
——读横行胭脂十七行短诗《态度》
横行胭脂一直是一位特立独行的诗人。她的诗,既有令人不忍直视的鲜血淋漓的真,既有令人坐卧不宁的难以慰怀的善,也有令人过目不忘的直率任性的美。
这首只有十七行的短诗《态度》,实际采用的是“五五五二”式的内置结构,可以读作四个诗意单元。
前五句是第一个诗意单元。在这个诗意单元里,诗人对她自己所认识的城市和城市生活来了一个诗性的描摹。这种诗性描摹,以“躯壳”和“物质结构”为主要诗素;以“爱”为借口,以“生命的立体感”为诗性景观,以渗溢在诗人灵魂骨头表面的无奈和坚韧为底色或背景。
“你要爱上这个城市/你就死心塌地地爱上了”,这种“你要……你就……”的句式背后,有多少悲伤、疼痛、惶恐、辛酸和悲苦,唯有身处城市多年的人才能真正地体味得到。
在这第一个诗意单元里,城市的物性生活及其物性生活的吞噬感,被诗人以较为抽象的诗语表达得十分充分。这其实也是当下生活的现代性或挤压性,在当下诗歌中的同质化投射。
其实这首短诗接下来的五句所构建的第二个诗意单元,才是这首短诗的最精彩之处。
这第二个诗意单元的精彩,与其说是诗人横行胭脂对自己性别个性的诗性构建,还不如说是诗人横行胭脂对当下女性普遍命运的诗性勾勒。
我们很容易能从这第二个诗意单元中,读出当下时代女性的三个侧影:土生活、婚姻和个性。
无论男女,没有人能逃脱生活的规制。可作为女性,尤其是中国女性,婚姻带给的命运的负重,根本与爱情就不可能相提并论,那更多的只是青春的透支。唯有有个性的女性,才能活出真正的或者说独立的人的本味,才能实现作为生命的人的真正意义上的完美。这种对女性的立体认知,在当下的现代汉语诗界,是很少有人能与之比拟的。
独立,无论是哪一种形制与领域的独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在当下,在中国,女性的独立所付出的代价,特别是单身女性,尤为痛苦和惨烈。
这首名曰《心态》的短诗,其最后的七句,可以视作两个诗意单元,这两个诗意单元的诗意抵达,是以对比为主要呈现方式的,也是诗人横行胭脂智性与风骨的最具体的诗性体现。
这最后的两个诗意单元,都是以“那一天”为诗意凝聚点。前五句是一个诗意单元,表面上是说“那一天”的阳光、鸟鸣、风、风中的树、树叶、花盆,包括细腻的植物;实际上却是在诗说生活表面的美丽与温暖和生活内核的冷酷与凶残。
而这种平静的湖面下的弱肉强食或丛林法则,也只有在读了这首短诗的最后两句,即这首诗的最后一个诗意单元之后,你才能深刻地体味得到。
是的,阳光明媚,但风声汹涌;世界美好,但“我”,即使荣辱不惊、甜美、高贵,也失业了。至此,一个独立、忧郁、完整并坚毅的时代女性的新形象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横行胭脂诗写了出来。
这首名曰《心态》的短诗,其实诗性展现了两种态度:一是对现代社会的冷静悦纳,一是对内心独立生活的尊贵地认领。
现代生活是物性充斥的,是空壳的,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满血复活的;其实,只要你思考,也是和以往的已被命名过的其他时代的生活是一模一样的;正所谓“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不依附的独立生活,是高贵的、甜美的,但也是忧郁的、冷涩的;正所谓“欲洁其魂,必先孤独”。
这其实也是时代本身、生活本身和灵魂本身的本色本味。出生在湖北天门却漂泊在陕西西安的诗人横行胭脂说得对:死心塌地地爱这城市,包括这时代,即使树在风中奔跑,即使失业,只要不违背自己的内心,就不要哭泣。
(2016年12月30日黄昏,柏相于听石斋草就。)
◎态度
文/横行胭脂
你要爱上这个城市
你就死心塌地地爱上了
爱这个城市一年四季的躯壳
爱庞大的物质结构下
生命的立体感
我身上属土的部分永远与大地链接
身上属水的部分已经献给了一个男人
身上属火的部分
足以保证我能以一个女性的角色
完美地生存下来
在阳光好的那一天 鸟的叫声特别稠密
树在风中奔跑 树叶的语言多么凶猛
楼房北边的树比南边的树跑得更快一些
花盆里 细腻的植物宠辱不惊地完成
生命赋予的天分
那一天 我失业了 并不哭泣
我还是那么 甜美 忧郁 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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