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
那一年我正值豆蔻,黄桷树开满了月牙,以至于
夜空一片孤寂。童话里的小公主刚好长成了老公主
她的口腔长不出新的月亮,胸前的月形项链还保持着青葱
在最后的冬夜,我们守着皎洁的雀斑
它们花团锦簇。乌鸦们环绕着树林,路过
那静寂的寒床。那一年我正值豆蔻,花雕床上扣着铜镜
发现黑夜……原来竟只是一场小小的自卑。
■路
摇摆的叶子,贴近着我的心事:背面粗糙、丑陋。
它们一起响动的时候,闪现着唯一的献身精神。
所以我们磨破了许多的鞋底,车辙拥有
深刻的沉沦。
我的嘴唇需要进入另一个人的嘴唇,
你的舌头需要品尝新鲜的舌头。
■讲述
她七十岁了,大小便失禁,不能动弹
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我给她擦身体
我擦过她的双臂、她的肚皮、她的小脚
由此判断出:她未注射过卡介疫苗,且未有
病史。她未经历过剖腹产,并育有两个儿子
她未裹小脚,大脚趾盖,多年前被砸掉了一块
现在长出了发灰的软甲。我坐在一旁的病床上,她
用力嗯了一声,脸涨得通红。我给她拿来尿壶
给她脱掉裤子,那块尿不湿已经可以养活
阳台上最萎靡的那盆凤仙。很久以后,她又
嗯了一声,我给她端来热牛奶泡好的麦片
她仍然嗯了一声,我给她拿来晾干的白色卡其裤子
我给她拿来全家福、钥匙扣、离婚证、病历本
她长长地嗯了一声,眼眶里挤满了泪水
■罗曼蒂克的消亡
你刚把汤匙放进摩卡,合欢就谢掉了最后一朵
你的呼噜使黄昏发生得无声无息。你有许多删除的电话号码
和记不清姓氏的爱人,他们像你倒进垃圾桶的隔夜菜
在你体内留下了适量的亚硝酸盐。你享受过
一人的宿醉,和凌晨四点的微风
多少人把双眼留给夜晚闪耀,多少人向闪电捐献了体内的
路径。你像他们一样放纵,又节制自己的灵魂
让我们怀念那些床下的冈本,浴室的摩挲
环绕的脖颈,交缠的双腿……让我们欲拒还迎
像这个黄昏即将休憩,其实它为你恭候多时。
■时差
十年前。我的家在对面。屋前是苦楝树,是磨刀石,是两三个无名无姓
锯掉了的树桩,大半个树林是它的躺椅
十年后,我的家在这里。前面是大江东去,后面是一群光秃秃的山头
它们养大的羊群,在树荫下的新坟前歇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