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砍苞谷梗》
这是一个清晨,一匹踏碎月亮头颅的白马静止下来的清晨
一群夜宿稻田的鸭子提心吊胆上岸的清晨
一只金乌烧红山头的清晨
这是我的清晨,扎进苞谷地里,砍苞谷梗的清晨
我承认我是一个蹩脚的农夫,以至于在自家地里都要迷路
而冒厚的阵营将我围困,锋边割下的伤口一道压过一道
我不停地窜,向远了窜,深了窜,向万千绿林军的中心窜
我挥刀,偏执抑或深刻
没想过谁会比谁消失得快,谁死去后又会在谁的腹中重生
绿叶子、金穗子、火粒子,人世间有太多和我相似之物
一排苞谷梗推着另一排,倒下
融合也是毁灭,毁灭也是融合
我向四围开疆拓土,砍出了一片坦途
哦,我所忽略的我的伤口,绝望,甚至撕心裂肺
因为沾满血与汗的皮肉,使金乌伸出舌头,拉长了光芒
在一排排倒下的苞谷梗上,我把一些农夫光亮的部分举过头顶
喊出了几代人无边的隐忍
《纳凉》
风吹空了竹林,院坝里轻浮的余热将我托起
四围的虫鸣还在拉长,小牛在棚里啃食月光,我不知道有多久了
在大坵的夜里,没有我不熟悉的剪影
包括一只田鼠预设的路线,一季庄稼拔节的过程,以及来来往往抓鳝鱼的年轻人
我听见他们大声或小声地交谈,没有人知道我在听
我盘算着一束光从人群里窜出来向我挥手,没有人盘算我的心思
一串尚未掉落的花椒,和一棵树保持余生的默契,多不容易
一个癌症晚期的老农,和一米半的扁担保持余生的默契,多不容易
半根燃烧的蜡烛,被那么多重重叠叠的余生分割光阴,也是多么的不容易
那个在花椒树下讲故事的人,躺在摇椅上打盹,不轻不重的悲悯一个劲儿地往下落
对面山头,响起阴阳师喧天的锣鼓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