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生与死的思考
---读潇潇的诗《移交》
文/王恩荣
潇潇这首《移交》写于2014年，从中可以看出她文本的诗意越来越趋向哲理，诗中透露出一种“死亡”气息，这是出于她潜意识里越来越介入生命的意义追问，同时表达了心中的困惑和迷茫。
读潇潇的诗，首先感觉是很有嚼头，她擅长于用最具形象化的语言来写出自己独有的抽象思维。几乎不用任何铺垫，她就把人带到自己精心设置的一个特别场景。“深秋，露出满嘴假牙/像一个黄昏的老人/在镜中假眠”。“深秋”是诗人给整首诗创设的一个大语境，而又把它独具匠心描绘成一个“露出满嘴假牙”的老人，黄昏时“在镜中假眠”。这里给人留下的是刻骨铭心的影像，应该说，没有人的笔法如此独到，能够把“深秋”写的这样入木三分。她是一个画家，难怪写诗如作画写字，意在笔先，笔到意到，情意很实，没有虚笔。“假牙”是带有讽刺意味又充满没落气息的意象，整个“深秋”仿佛让我们看到枯草满地，虽然生命有象却是假象，所以诗人接着写到“像一个黄昏的老人”，意即生命力的气息在下降。整个诗歌设置的场景中，语境“黄昏”与意象“老人”都是混混沌沌，这是对生命的悲悯与无奈；“镜中”也是语境，“假眠”是动作意象，此句引入“镜子”意象，暗喻“镜花水月”，人生如梦的悲感。这一小节里，语境与意象构筑成对仗：“深秋——假牙”、“黄昏——老人”、“镜中——假眠”，形成层层递进的纵深的暗喻模式。就像西方现代画派的某种笔法，内在的张力很强。
接下来，“他暗地里/把一连串的错误与后悔/移交给冬天”。这一节是沿着上节的笔法继续深入，“暗地里”是语境，“把一连串的错误与后悔/移交给冬天”这是动作意象。这里似乎就点出了题目。“一连串的错误与后悔”让我们想到“人生如梦，一生还酹江月”，这是对人世生命存在虚妄的真实体验。
再“把迟钝的耳朵和过敏的鼻子/移交给医学/把缺心少肺的时代/移交给诗歌”，“把过去的阴影和磨难/移交给伤痕/把破碎的生活/移交给我”。很显然，第三、四节是本诗的主体。一连串的“移交”，其实是对“深秋”的挖掘与解剖。“迟钝的耳朵和过敏的鼻”是衰竭的器官，“移交给医学”指人定胜天的虚妄，有调侃意味的诙谐。“缺心少肺的时代”暗喻当下信仰缺失道德沦丧，“移交给诗歌”指让诗歌拯救人类灵魂，但又暗示出诗人是无力的。这节是写大背景，到第四节马上就回到主体。古人讲究“诗言志”，诗人借“深秋”说自己，把苦难破碎的经历深藏于内心。
到了第五节，“记忆，一些思想的皮屑/落了下来/”当一切生命的东西皆成记忆时，春夏季节已过，人们留下思想的碎屑纷纷而落。唯有“这钻石中深藏的影子/像光阴漏尽的小虫”一样，始终都留在了纷纷飘落的树叶上。“钻石中深藏的影子”也是暗喻深秋，“光阴漏尽的小虫”暗喻深秋的思想。从这里可以看到诗人语言的功力非同一般，比喻总是层层叠叠，像绘画涂抹的一层层色彩，立体感很强，几近炉火纯青的地步。
紧接着诗人把笔收紧写到：“密密麻麻的，死亡/是一堂必修课/早晚会来敲门”。“密密麻麻的”仍然是说上面的“光阴漏尽的小虫”。由此诗人感慨：“死亡/是一堂必修课/”,这是本诗唯一的议论，也是“深秋”的不断“移交”带给诗人的人生启迪。“必修课”表明向死而生的思想。生命的死亡之神“早晚会来敲门”，不如趁“深秋”时节把生命的枯萎移交给冬天，又何尝不是去孕育一场更为浩大的生命的春天呢？！
最后一节，更加诗意饱满，“深秋，这铁了心的老人/从镜中醒来，握着/死的把柄/将收割谁的皮肤和头颅”。暂且又回到第一节，“深秋”里独坐黄昏的老人，“铁了心”，由“在镜中假眠”，到“从镜中醒来”，这是时空的置换，情感的置换，它带着虚空的思想；却又真实地“握着/死的把柄”,万千生命都逃不过这一铁的规律，如《红楼梦》里“严相逼”意境真是悲天悯人，恰到妙处。冬天就像巡捕头，严密地对生命进行排查。最后“将收割谁的皮肤和头颅”一句，既是他喻，也是自喻。非常有诗意。表明“移交”的本质意义，由此抵达诗人悲悯、睿智和珍爱生命的情怀。
潇潇的诗，的确与普通的女性诗人不同，其语境的幽深、意象的容量，画面感和在场经验，以及想象力的丰富和层层叠叠的思考，可以看出她是独具匠心的一个诗人。
附潇潇的《移交》：
移交
◎潇潇
深秋，露出满嘴假牙
像一个黄昏的老人
在镜中假眠
他暗地里
把一连串的错误与后悔
移交给冬天
把迟钝的耳朵和过敏的鼻子
移交给医学
把缺心少肺的时代
移交给诗歌
把过去的阴影和磨难
移交给伤痕
把破碎的生活
移交给我
记忆，一些思想的皮屑
落了下来
这钻石中深藏的影子
像光阴漏尽的小虫
密密麻麻的，死亡
是一堂必修课
早晚会来敲门
深秋，这铁了心的老人
从镜中醒来，握着
死的把柄
将收割谁的皮肤和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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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8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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