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
祖母把黄裱纸折成三角形的灶神
用黑面熬打的浆糊贴在锅台后方
也不上香，也不献食，也不跪拜，也不祈福
所有的神在她这里，如她一样
乡愁
这些年，故乡的炊烟太轻
风一吹就找不到家，方向偏离太多
无根的河水断流，寻不见拾铜钱的孩子
留守者
根断了。故乡的那几棵老榆树
突兀着立在村口，张望
她们已经丢失了孤独，忘记了寂寞
他们甚至不知道等待的滋味，夕阳落下荒草成堆
这都是命
外婆胰腺癌晚期，临走的最后几日
两支杜冷丁才能管一个小时，疼的要命却不死人
娘说这都是命，像她眼里断线的珠子
自己控制不住，只好让它们为非作歹，为所欲为
性本善
让儿子打死贴在窗玻璃上歇息的蜜蜂，怕蛰到人
儿子顺着窗缝，把这个落难在人间的生命
用一张纸扫出去，说：都是生命，没必要赶尽杀绝
彼时，我看见窗外的春色更浓了
幻觉
把故乡，装在最贴近胸口的口袋里
这么多年了，只要异地的草木，绿到无所顾忌时
我就翻开口袋，让我怀揣的故土
感受一下他乡的气息，在此时，我就能够听见
那个把我的小名，喊的最亲切的声音
这世间，母亲是最平和的菩萨
戳刀子的货，心坏的老天爷不睁眼着，母亲谁都敢骂
包括端坐神殿的菩萨，光吃贡不佑人的泥疙瘩
但母亲的脏话从来不脏字，她骂过的麦子
长势喜人，她骂过的苞谷，比别人家的总能多结一个棒子
仿佛，母亲的脏话，是肥料能催生这世间一切能够养活生命的生灵
恭敬
太阳不能指，月亮不能指，星星不能指
但凡是天上的都不能用手指
我们是这世间最渺小的，没有什么是我们能够所指的
包括庙里的菩萨，村东头长胡子的张老太爷，还有田里的庄稼
母亲说，这世间的一切都高于我们，包括一株草
娘
这一生，忘不了的还是雪。雪未落在她头上
却把她埋进土里，坪坡川的山山树树都给她披上重孝
我没办法，做到与一场雪挣个高低
我更没有办法忘记，她的一生中，扫开雪
撒一把碎谷子，只为那些漫山遍野寻食吃的野雀
无家可归
其实，这些年，故乡的山没有变，谁都知道
岗上守望的老柳树兄弟没有变
村中而过的河，流干了眼泪，行走的步伐没有变
从山上下来的草，从路边侵占到路中央
远方没有改变，父辈们踩出的足迹，没有改变
只有人心，它们散落在这个人间
关于风暴
走了七年，我眼中的河早已流干
我想象不到，在这个人世间还会不会有一个人
同母亲一样能够使我的海决堤
在梦里，走了二十年的爷爷呼唤我的小名
打湿了我的眼眶，一场雨应声而下
爷爷
你走后，还是没能依你的意愿，埋在你所指的地方
被内风湿性关节炎撂倒，之后你就一直躺在冒疙瘩咀上的苜蓿地里
一躺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里你听过来自东南西北的风，总是最后一个
心有不甘的咽下晚落的夕阳、吞下被黑夜放倒在山头的晚霞
我明白你在等一个人的声音。对于你这个浑身长满冰草的人，我始终都欠你一声爷爷
刨开记忆，引流决堤的海
1.
挂电报、打电话，辗转大半日终于联系到
在外打工的父亲和四位叔叔，说爷爷倒在炕上怕是不行了
作为长孙，我却没有亲自送他进土的机会
只好在异乡的土地上冲出一条河，大雨滂沱了好些日子
2.
一九九七年，坪坡川麦田青黄，高粱红装，绿野茫茫
如今老窑坍塌，荒草萋萋，鸟雀散孤冢留
门口的老杏树活的太艰难
比当年掐着我的腰，托举我上树摘杏子的人还艰难
除了一块墓地，杏子没了，那个人也不在了
3.
每逢十月一，寒食节，子辈孙辈我们这些赚钱的子孙
或多或少都要用人民币兑换一些纸钱，金银元宝
不回坪坡川，也要就地给他磕头，送钱花
把心中藏了多年的悔恨倒出来，眼中的珍珠就断了线
摔碎在地上，映照出他的身影，还有那根被切断的食指
2017.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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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1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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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1 18:19
但愿能共同提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