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周刊》280期 90后诗歌 梦兮

梦兮

张朗  |  诗八首

蜘蛛

我见过多边形的蛛网，带着不确定性
挂在角落。我也感受过无形的
春雨过后，在半空阻挡我的词语。
撕开它的手，曾经也触摸过它的生产者
那是幼时，在老屋，潮湿的墙角
我取出蜘蛛腐烂的尸体，没有埋葬
直到有一天，我注意到它爬进我的生活。
走廊尽头，可以看见它结成的四方的网
令人着迷的整齐，在每一个交叉处
都有一个人，准确而言，是灯
不同颜色，各自亮着，但不会同时熄灭
某个夜深，趁着中毒之后的苦痛
我试图爬上去，找一个我的位置，没有
来不及沮丧，我的体内突然一阵颤动，
腐烂的家伙醒来，报未葬之仇。
我知道它一直都在那里，触不及防的时候
它会动一下，以提醒我
它的确在，并非虚假，它在结网。


苍蝇

太阳倾斜照来
我，建筑与落叶般困倦
一只苍蝇从身后疾飞而至
引起我的注意
它有比平常更大的躯体
在金属窗框上来回移动
以让我看得更加全面。
它双手相触，抱拳
像一个毕恭毕敬的社交者
下午如此公共①。夏日如此寒冷，
它必须搓手取暖。
有很久没有这样盯着它
这摩拳擦掌的刽子手，欲奔赴刑场
斩断幼时记忆。
没过多久，它便走了，
不厌其烦地扮演不同角色
也无法引诱巨人，只好知趣地离开。
它不知道，搓手的，可不止它
这一类动物。

注：①来自毛子《在城郊墓地》。


蜜蜂

上帝说，分了吧，伊甸园太拥挤
必须寻找另一个，放些物品进去。
于是，这些长着刺的，迁徙
到空地方，重新筑巢。炎热
让它们受不了，好吧，去哪里
我在老屋见过向蜂，在空蜂桶前
面对不测，它有些惊慌失措
但还是选择在此。城市，也曾是
另一个，是空桶
我看见成群结队的蜜蜂
还在筑巢，这些天才也有失手的时候
再也没有精致之说，那么粗糙
从任何方向看去，都是如此
它们采集的是工厂花，化学花
我也尝过产下的蜜，有说不出的
味道，但至少有腐烂还能让我欣喜。
上帝说，算了吧，这味道不是我创造的
蜜蜂，你蛰过我的脸，至今仍是浮肿
我要把你放逐。对不起，我不知道上帝
也不明白你们所讲的，我只是
向蜂，还没有找到另一个地方。


蝴蝶

“雪花在空中飘飞如蝴蝶”，来自经常逃跑的学生，
是在乡村小学，夏日在教室占领了起飞的位置。
去年，还没下雪，黄昏我们在湖边对一只蝴蝶质疑，
垂柳衰老如月光，微风。它怎么出现在城市？或者说
城市究竟会不会有蝴蝶？但它确实在我们面前翩飞，
露出可拆解的肢体，我曾在白蝴蝶体内取出爱情，也有人
用哲学的眼光来看她，我想知道，它为什么还在这里
活着，在人群中它丢掉了什么。我们停止了谈论
羞愧于对雪的一无所知，降温了，我们在湖岸饮酒。
这里已经常年无雪，蝴蝶从何而来，惊讶源于记忆的
断裂，为了减轻病痛，我曾使用麻醉剂，是全身的
像蝴蝶停在花间，我躺在病床，想象自己如何破茧成蝶
我一直没有触及到事物的本质，还未懂得我
是要先死去的，湖面，地狱般浮动，我以此为生
完成了一次转世。这些臃肿的文字只是为了填满空白
我们回到饮酒，回到事物，回到湖边，回到蝴蝶，
回到那些散不去的疑问。今日我再次经过那条路，
比去年更远，大风，柳树乱，一些枯枝如暗器打向我
就像记忆前，我曾用肥胖的小手拍打她们，真实与虚无。


蜻蜓

缺席诱人，铺展开，于晚间
破旧小楼，颓废的灯下。
它早已归去。黄昏之前我已将它放走
长辈说一定要将它放回，这观音的化身
在我手中一次又一次振动翅膀
透明的美，我几乎看清上面的纹路
我不理解它，当看着我的脸
它也不理解我。理解，是困难的
甚至感同身受也显得多余，这只蜻蜓
在我手中颤动着，好像一定要离去
好像一定要留下。不可啊
它还得回去修炼，法术，观音
的法术，如同我用几个毫不相关的图案
拼凑出它的名字，它在半空画我
画一个影子，它的腿上还有网
我帮它清理，它飞走。
回，是无用的，法术亦是。
我坐在墙壁的一侧，听另一侧的缺席。


蟑螂

我会像写你一样写我
如何被发现，如何
在这仇恨的尘世，逃离
如何一次又一次获得命运。
我也会像写我一样写你
如何体验双脚直立的
生活，如何笨拙地转动
如何用一种自大的语言咒骂。
我们在这个被标记的世界
偶尔会指认成对方
我会习惯，这调皮的方式
要么熟悉，要么陌生
存活于世。我会有更多清醒。
你是蟑螂，我是张朗
我们各自替代，但不会永恒。
你是一个民族
我，是摇摇欲坠的国家。


蝉

它的鸣叫并不总是易于惹起注意
当我说出这是一年的第一次，已是
迟，可那有什么关系。时间也并不
总是无所不能。我听见窗外的蝉，
不停地发声，怎么会想起一年前的
声音？虽然我还在原地，无言
地站立，听大地沉默。我会发现
蝉鸣是死者醒来的话语，尽管我
难以说清它的内容，是啊，它暗藏了
多少死生的秘密，痛苦的秘密，它
深知人世的咒语，却不肯让人完全
明白。钟情于模糊，但会不时停歇，
立于树枝暗处，它懂得如何活下去。
去年埋人的坟头，鞭炮响起，新坟
在远处掘开。蝉，变得聒噪。它有
很多话想说，它有不被理解的痛楚。


鸟

正午是遇见的好时机，你说呢。
我们各自在阴暗处，隔着水——
命运的深渊，交谈。让你为难了
我是寡言之人，这从来都是被我
终结，说什么呢。飞行术是你的
特权，“它是一次奇迹”①，这
不是我等凡人可奢求，你说出
它的秘密吧，我也无法制造一次
词语的腾空。隔绝术，也令人着迷
是冬末，我看见你在电线上眺望
那高压，面对你，无能为力。我
尚未拥有隔绝的进化，面对语言
会因触电而疯。你说不说都一样。
我静坐于阳台，看你在屋顶转动
划开长尾，我没有繁华的羽毛，
让你为之惊讶。任凭你在瞬间
穿过空中，我仰望。交谈是虚假的，
我听。雷声颤动门，乌云滚滚袭来
我铺开白纸，努力画出空虚的鸟。

注：①来自海子《源头和鸟》。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90后诗歌，2017-10-6 12:30，荐稿编辑：梦兮）
http://www.zgsglp.com/thread-708259-1-1.html

吕增军  |  蔚蓝境


我曾将一支短笛封锁
过往的马匹急促，围栏上的秋蝉
也睡意昏沉。

她躲在镜中，在闺房深处粉饰日记
我的院落，尘埃闭塞
如同我胳膊上篡长的汗毛
安静啊！

尚且在风声抵达前，将蔚蓝刻于纸面
尚且在你回来前
我能做好一碗手擀面

牛肉
则须多加几片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90后诗歌，2017-10-1 20:32，荐稿编辑：梦兮）
http://www.zgsglp.com/thread-707151-1-1.html


邹黎明  |  仪式


云层更高了，小河水走向低位
谷物匍匐在地
以示虔诚
一些昆虫死去   
一些人忧伤
不出我所料：这样辽阔的空间
必然对应着一场盛大的活动
这 是一场仪式
每一片落叶  都是一页悼词
有时我也加入其中
为了生命里那些隐隐约约的疼痛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90后诗歌，2017-9-29 12:01，荐稿编辑：梦兮）
http://www.zgsglp.com/thread-706567-1-1.html


梁钟钟  |  诗二首

困境：蝴蝶

世界这个真假共性的命题
早已经在被论证，只是蝴蝶……
蝴蝶的隐喻和修辞是什么？花园里
她们流下的眼泪竟然冰冻住黄昏

“蝴蝶是一天那么长的爱情”①
“她把朝下压了压，往前一伸
说：梁兄，请了，请了——”②
……

“想从蝴蝶摆脱物质是徒劳的”③
“蝴蝶梦见自己生长出第三支翅膀”
……

陷入无休止么隐喻和修辞的蝴蝶哦
她们是否无意间发现了残酷的真理
感觉到飞翔的无力和时间横向的漫长


①欧阳江河《最后的幻象·蝴蝶》
②陈先发《前世》
③同①


困境：客往何处去

野草也枯尽了，所有下午
照在坝里的阳光
温暖散去。不可挽留
阁楼里的木床架上
灰尘比昨日更重
镜子失去光泽，也好
无人再进入这里
宿命更改后它可以照见自己
只照见自己。一定是
某个迷离的午后
他们走回来过
木凳上有他们坐过的痕迹
一定是太累了，没有注意
镜子只照见自己，在空旷中
急切的询问：客往何处去？
我家大人要是问我，要怎样回答？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90后诗歌，2017-10-3 17:39，荐稿编辑：梦兮）
http://www.zgsglp.com/thread-707607-1-1.html


后语花  |  诗二首

永恒之春

在永恒之春的脸上
我，躺在永恒之春的脸上
陪伴我的火红的鹦鹉挂满树梢
我叫它亲爱的聒噪
它是我的亲爱并将我淹没
没有一个声音如此温情
又如此让我不知所措
我将追忆
不停地追忆
仿佛我知道时间会带着柔嫩的笑颜等待我
始终如一
如一位忠实的情人
亲爱的，再一次
我把所有的春天装进自己的身体
我是春天
不再有人认识我
即便那里没有春天


黎明

那起伏于微光中的黎明
请抚佑我
我曾独自一人徘徊在你的回忆里
茫然而丰盈
那上升到星座的无穷的柔美
赋予我最诚挚的谦卑
它属于第一位
属于记忆的丰碑
像遗落的一块心爱的饼干
脸上还残余着母亲柔软手掌的温热
“所有的黎明
请投向我！”
投向我干涸的心脏
让鲜红的血液
重新涓涓流淌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90后诗歌，2017-10-4 13:26，荐稿编辑：梦兮）
http://www.zgsglp.com/thread-707792-1-1.html


北木  |  陪伴

秋风把冷递给了清晨
昨夜的一街繁华还有余温
我们一路向北
拉长了眼前的街
你的步子是那么的轻盈

如今我在天桥上想着以后
想着还在医院熟睡的你
我背着你
走在这时清静的春熙路上
你说想要哪件衣服

一缕阳光穿过高楼之树
行人像行走的小草
我遇到阳光就笑
你该想我了
抽完血后就有幸福的
早餐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90后诗歌，2017-10-4 09:01，荐稿编辑：梦兮）
http://www.zgsglp.com/thread-707738-1-1.html


于行  |  诗二首

诗人与狗不得入内

假设题目成立
这应该是人民大会堂的标语

纪念

活了十八年
我过了很多纪念日
有国家的
有社会的
有我三五老友的
以及有女朋友的时候
还有女朋友的
今天打开QQ空间竟然有个
好友纪念日
一张几个孩子组成的头像
和一张一个花瓶几束花
组成的头像
被挂在了一起
上面提醒道
1年前的今天
你与老妈成为好友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90后诗歌，2017-10-4 23:39，荐稿编辑：梦兮）
http://www.zgsglp.com/thread-707933-1-1.html


拾忆  |  风水轮流转

徐二叔死了，下葬那天
整个寨子的人都来了，入土为安
一生强势的二叔，还是逃不过
一捧泥土的掩埋

王氏族宗也来了
他们挣着抬灵柩
二叔欺压了他们这么多年
终于可以亲手把他送进黄土
这是一种自豪

风水轮流转
二叔这棵大树，耗尽了
徐氏族宗的最后一点风水
这是王老五说的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90后诗歌， 2017-10-6 11:36，荐稿编辑：梦兮）
http://www.zgsglp.com/thread-708243-1-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