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们是知青(散文诗)
齐凤池
一、习总书记,当年我们是知青
那年的春天,我们穿一身崭新碧绿的阳光,脚踩时间火红的鼓点,每人手里捧着一本毛主席语录,兴高采烈走向厚土走进田野。
北方三月的田野,是一望无际广袤的麦田,麦垄很深我们谁也找不到自己应该站的位置。只好站在一排返青的小麦身边。乡亲们说,我们是毛主席送来的最好种子。
五月麦熟,拔麦时,你从延安向宝塔山拔,我从枣园拔向杨家岭。我们一同拔过了延河,后来拔过了黄河拔过了长江,最终抵达中国农业的麦场上。
来年春天,你播下一粒种子的梦,在玉米拔节的岁月,高粱扬花的青春,我们站在田里,都是玉米缨,高粱花梦的身影。
十月的秋风吹奏着笛子《扬鞭催马运粮忙》,交公粮的马车队,满载了喜悦和汗水。山药蛋纷纷走出来,山丹丹都挂满山梁。我们把汗水灌溉的果实,全部堆在秋场上,让祖国验收。
冬天的晚上,我们躺在房东大娘的热炕上,温暖在心里奔流。我们在一眼井提水,陕北的甘甜,滋润了绿色,火红了青春。几年的知青生活,把我们打扮成高粱,站在一起,我们是丰裕祖国的青纱帐。翻过那段流金岁月,老区人民的纯朴和土地的厚道,根植在心上。
回城四十多年了,如今,你是一个梦的引领者,为了实现民族的伟大复兴和两个一百年美好的愿景,你带领着我们,从北京出发,向明晃晃的梦境之门奔去。不论路途多远,多艰难,我们跟定了你,因为,我们坚信,你就是当年我们最亲密的战友和知青。
二、队长
队长是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的,他的左眼镶嵌在高丽国的山峰上,剩下一只右眼,温暖着炕上的瘸女人。他一只眼能看云识天气。
开春,小草刚刚拱破地皮,他哄着我们就上了山坡,栽下一片桃花的诺言。
夜晚,他领我们引清凌凌的延河水,给打蔫儿的树苗灌溉润身。
秋天,他挥舞的镰刀,在田间划出一道闪电。一担担喜悦颤颤悠悠挑进村。
年根分红,他拍着胸脯说,明年风调雨顺了,咱也尝尝过长江的味道。
来年,麦子窜到齐腰深,东南风一吹,金色的麦浪直打滚,他掐一穗揉揉放在嘴里,好像吃到了雪白的馒头。后来,他被一束麦子击倒了,香喷喷的麦子粥,再也不能润肠胃。赤脚医说他得了咽食症,躺在炕上,他半月水米没打牙,听到小麦亩产过黄河,他听了受不住了,右眼滚出一滴泪,咽气时右眼闭上了,假眼好像闪着泪光。
我清楚记得那年秋天,地里庄稼收净了,我们把一年的汗水堆在场中。他吩咐,留下好的当种子,拿一部分交公粮,剩下的按脑瓜分。
夜晚,大姑娘小媳妇都聚场上,她们挨个坐下剥花生。剥了皮的花生粉嘟嘟的红,粒粒像刚出生的胖娃娃,真招人。有人往兜里装花生,花生好像她们的婴儿。队长的小儿子刚往嘴里填花生,被他拧着耳朵场里转三圈。有人说队长这招真损,甭管村里人怎么说,来年春播时,队里多出几石花生种。
三、想起小牛
当年在农村插队时,我才十五岁。老队长嫌我个子小,叫我赶牛车,往田里送粪。
我只赶牛车,装车卸车的活有人干。只是苦了牛。牛一天要往田里跑十几趟,牛一点怨言也没有。
其实,牛已经很老了。前三胎都有了自己后的后代,按理说它已是曾祖辈该享清福了,可队里大牲畜少,不得不使它。好像它也清楚这一现实。啥时套车,啥时卸套,全听主人的安排。
我知道牛比不上驴,驴累了在地上打俩滚儿,就解乏了。牛累了,只能卧在地反刍。像反刍岁月,反刍自己的命运。
一日,我赶牛往地里送粪,第四代小牛尾随车后。当牛车行至机耕路上,小牛撒着欢儿,跑到了老牛面前,挡住了车的去路。我下车哄它,它不动。当我举起柳条鞭要抽它,鞭没落下,它撒着欢儿跑了。边跑边回头看我,还不住地哞哞直叫。
老牛又拉起大车,继续走自己的路。
看着小牛那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撒欢儿奔跑的背影,我想:不懂事的小牛,别看你今天这样天真顽皮,将来老牛这套大车就是你的。
第二年,老牛老死了。它那干瘪的躯体,成了乡亲们饭桌上最香的牙祭。
小牛顶替了老牛的职业,拉起那辆大车,早出晚归,开始了它漫长而艰辛的行走之路。
后来我发现小牛显得成熟了,过去天真顽皮的影子,丢在了岁月的路上。它开始默默地拉车,默默的反刍。
后来,我返城参加了工作。
如今,小牛早已成了老牛,它是否还活在世上,我不清楚。我时常站在路边,向过往的赶车把式打听小牛的状况,顺便叫他们给小牛捎去几句安慰。
四、我的小山村
我曾在一个偏僻的小村插队五年。起五更爬半夜土里刨食的日子,是我今生今世最难忘的一段苦恋。
小村在山里藏得很神秘。要不是黑山羊撒下一路黑枣泄了密,也许小村就是当时的“桃花源”。
小村人每天乘坐晶莹的露珠耕耘大山,却没能走出油灯照亮的贫寒。老村长牵着那头老态龙钟的黄牛,每日弹拔欲断的山间小路,老牛跟在身后,默默地咀嚼小村。
小村是先人苫盖的九十九座蛙嘴状低矮的茅舍,房屋裸露的脊梁支撑了几辈的寒酸。小村人蜷在巴掌大冰冷的土炕上,嚼着无精打彩的日子,年轻人爬上山顶偷偷向山外张望。
荆棘上悬挂晶莹的早晨,凋谢后的昨天是一串串凄冷的啜泣声。年轻人的胆子比小鸟的翅膀还嫩,没飞到小路尽头,又返回小村。这样反反复复的试飞,不知伤害了稚嫩的翅膀和信心。
“忽如一夜春风来”,诞生三月的春风很朗润,迅速飞进小村,小村人像灌了浆的麦苗,一夜间长出一片喜人眉眼的绿色风景。老村长甩掉那件束缚筋骨的羊皮袄,带领一茬年轻人重新试飞,终于找到一种最适合小村人飞翔的姿势。
从此,纤细的山路舒展成宽阔的坦途,
嶙峋的山坡开满早春的娇嫩。
山沟里栽下一棵棵滚烫的誓言,
等不来年就挂满淡绿的娇嗔。
先人的遗产推倒后装册成历史,
小村的天空里有小鸟啁啾乳燕喃和唐诗宋韵。
当我和南去燕子重回别离的小村时,我已找不到房东大娘的家门。我的眼前是一片二层楼拔节的骨气和小村人挺直的精神。
2017—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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