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山兄,我给你的《圈子》写了篇评论,现在贴出来,你看看?
《圈子》的“隐喻世界”
——读草山先生《圈子》有感
陈皓
草山先生2018年1月20日发于原创栏的诗作《圈子》,是一首寓庄于谐、讽诵有力、批判现实的佳作和力作。该诗活用唐僧师徒的经典故事,运用诙谐幽默的语言,借助讽诵和暗喻的力量,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看似寓言或童话,实则喜笑怒骂、有的放矢、直指现实痛处的隐喻世界,可谓鞭辟入里,耐人寻味,
首先是经典的活用。我们知道,在神话小说《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四人是一个半神半人的组合,除了唐僧是个常人,孙悟空、猪八戒、沙僧都是半神半人的角色,他们身上既有一般人性的特点,比如善良、同情、勇敢、贪婪、恐惧、好色等等,又有神的特殊本领,比如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等。在这三个徒弟中,孙悟空是师兄,能力最强,本领也最高,也只有他才有能力用金箍棒画圈子保护师傅。《圈子》这首诗正是借用了小说中的这一设计,巧妙地让孙悟空行侠仗义般地画了四个圈,从而让唐僧、八戒、沙僧和自己各霸一方,自立为王。圈子也就由此形成,诗歌的隐喻世界也就由此构筑。
其次是诗歌的语言特色及形象刻画。《圈子》作为一首讽喻诗,它的语言特色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漫画式的夸张幽默。我们知道,孙悟空手上握的那根棒,那可是金光闪闪的金箍棒啊,怎么在这里成了“锈渍斑斓的铁棒”了?这当然是作者的有意设定。就是这根“锈渍斑斓的铁棒”,成了一幅颇为可笑的漫画;再有就是,通过孙悟空“挥动”、“复”、“又”、“再次”几个动作,在“雷音寺”、“高老庄”、“流沙河”以及“水帘洞”画了四个圈,于是师徒四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统治一方了。这当然也不是小说中的情节,而只是一种夸张的笔法。这成了漫画之二;唐僧“居中端坐\号令天下”,八戒“洋洋得意”,沙僧“诚惶诚恐”,悟空“兴奋的挠首弄腮”,语言十分简练、形象,四幅生动幽默的画面跃然而出。这是漫画之三。二是正话反说。比如“锈渍斑斓的铁棒”,其实是想说,不要自我感觉良好了,你手中的那根棒棒,不过是锈迹斑斑的铁棒而已,担不了什么大用的;再比如“请唐三藏居中端坐\号令天下”,其实是想说,这不过是“拉大旗,做虎皮”罢了,如此而已;又如“惟能进入此圈\方为和尚正统 得近三藏者\则可称圣僧”,这是想说,其实所谓的“正统”、“圣僧”,不过是些自封的封号,自欺欺人而已。再如第二节中,“进得此圈即可成猪类 追随俺者才有可能\入赘高老庄”其实是想说,别臭美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想成为肥头大耳的猪类,入赘高老庄啊?当然,也没有人愿意潜入流沙河,成为“鱼虾龟鳖”;或者进入水帘洞,成为尖嘴猴腮的“猴子猴孙”了。三是用描述的语言完成议论的事儿。通观整首诗,没有一句是议论的语句,但整首诗又处处充满议论,仿佛是在读一篇精简的议论文。内含深刻、厚重,余味无穷。这是由于诗歌采用反讽的手法所产生的强烈的艺术效果。这效果是由读者自己来完成的,因为诗歌为读者提供了巨大的联想和想像的空间。这也是这首诗与众不同之处。
在形象刻画方面,这首诗无疑也是非常成功的。比如第一节中,“悟空\挥动锈渍斑斓的铁棒 在雷音寺前\画了个圈”仅用20个字,就把孙悟空自大而又自负的形象,生动展示出来;“请唐三藏居中端坐\号令天下”则表现了孙悟空携唐僧以自重的擅权专断形象;“惟能进入此圈\方为和尚正统 得近三藏者\则可称圣僧”则体现了孙悟空自以为是和傲慢的一面。而在这之中,唐僧被属下利用,被属下玩弄于股掌间却不自知,一幅愚鲁、盲从、头脑简单的形象,栩栩如生地呈现而出。第二节中,通过后三句诗,把猪八戒恃宠而骄、仗势欺人、浅薄狂妄的形象刻画得十分生动。第三节中,一句“诚惶诚恐”,就充分地表现出沙僧老成厚道、听话顺从的个性特征。总体而言,这首诗在人物形象的刻画上,是尊重原著精神的,但又有一定的改造和延伸,这是为该诗的讽喻目的服务的。
再次是意境的创造。作为一首讽喻诗,《圈子》所营造的意境,就是运用诙谐幽默的语言、讽喻有力的形象、活用经典所描述的故事,为我们构筑一个内蕴丰富、充满张力的隐喻世界。这个隐喻世界其实就是圈子的世界。无论唐僧的圈子,还是四位徒弟的圈子,它们都是现实世界各种圈子的缩影和呈现。
所谓圈子,简单地说,就是一些志同道合者的集合体。这种集合体一旦形成,就会随之出现相应的行为模式、价值观念、道德标准和业务规范,等等,而这些也正是圈子及圈子文化形成和成熟的标志。由于圈子所具有的这种特性,任何圈子都是排外的,即排除异己。凡在行为模式、价值观念、道德标准和业务规范等方面与圈子不同者,一概拒之门外。只有那些高度认同圈子、遵守圈子的要求和规范、维护圈子的权威者,方可加入。当然,圈子也会为自己的成员提供某种便利,比如身份、角色、利益甚至是荣誉,而这也正是某些圈子的诱人之处,许多圈外人就是被这些利益与荣誉所驱,才要求加入的。对于圈子,我想我们都不陌生,我们的周围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圈子,比如某些政治团体、党派、政党,某些乡党,某些诗歌团体,等等。
问题就在于,排除异已。每个圈子都有一套自己长期开成的、习惯性的、稳固的系统和模式,每个成员一旦加入圈子,就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否则就会受到排挤。长此以往,成员中原有的鲜活和生机就会逐渐被消耗掉,个性和自我也会逐渐丧失,最终沉沦在庞大的系统和模式中,由圈子引领和安排一切。成员变成了一颗构成圈子系统的、可有可无的“沉默”的零配件。这无疑是可怕的。套用柏拉图的“洞喻”理论,成员就像是被锁在洞穴中、面对洞壁的囚犯,眼光狭隘,看不到洞外的真实世界。只有爬出洞外,借助阳光(理念之光),才能真正看清这个世界。也就是说,圈子里的成员仅仅依靠圈子,他就只能成为一个狭隘的“盲人”,他是无法真正达成自己的目标的。
进一步,我们还可以用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的“常人”理论来说明。所谓“常人”,就是指一种中性的平均化状态,这是日常大众间的一种生存状态。一个人一旦置身于这样一种状态,他就很容易被同化,他的上进心和创造性就会逐渐丧失,独立性和自由也会慢慢失去,一切信念和行动都将以这种平均化倾向所造成的“公共意见”和“公共舆论”为依据。而圈子所形成的文化,提供的恰恰就是这样一种平均化的状态。也就是说,圈子培养的人是它自己所需要的那一类人,而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社会型人才。写到这里,我不由想起《圈子》作者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不是圈中人,也从来不想进什么圈子。这大概也是他之所以能写出《圈子》这首诗的真正原因吧?因为站在圈子之外,在某种理性之光的照耀下,他才能对圈内圈外的一切,看得那么真切而透彻。
我们都听说过这样两句话:“高手在民间”,“真正的高手在圈外”。诚然如此。读过武侠小说的人都知道,真正的武林高手,从来都不是那些名满天下的武林中人,而是在某个时间、某个场合、因为某个原因,偶然现身者。一旦现身,他就名满天下了,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武林中人,于是真正的武林高手又将在未来的某个时间、场合、因为某个原因,在民间产生。也就是说,圈子是个悖论,一旦进入,你就走向了你自己的对立面。
这就是《圈子》这首四节二十行的讽喻小诗,带我们的启示。
2018、1、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