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之诗歌印象
文//杨辉腾
在博客上，结识了一位叫杨华之的诗人，后得知他在纸媒与网刊上常见的那些诗作，竟是车间喧嚣之际的产物，不免心生敬意。一个人要忍受怎样的生活与心灵的巨大落差，才能提炼出诗意的黄金，这也许是每个底层写作者都面临的问题。作为草根写作的践行者，他的诗，自然、内敛、不故弄玄虚、不矫揉造作，诗意与主旨总是通过不温不火的叙述，毫不经意地进入人的内心。
记得有一位诗评家讲过，要了解诗人的诗歌，就要深入诗人背景。这在杨华之身上可以得到印证。从农村走出来的杨华之，对故乡对亲人的书写总有他的独到之处。在《父亲》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看看他是如何写父子情深的：“这个骗子。叫我不玩火，却叼着烟/月光下对着高耸的草堆/一边吧嗒，一边编出成捆的草绳”。短短的几行，交代了时间，地点，人物，事情。通过白描的手法，将场景铺开，起到一场整装待发的效果。往下看，一些吸引读者眼睛的意象：绵羊、椅子、木桥、梯子，不就是父爱一生吗？多么形象，多么深入人心，多么令人感悟与反省。诗人，一直在外打工。回到故乡农村，想到月下与编草绳的父亲生活的童年，一幅农村夜景图，一种朴实的美，这恰恰也是诗人脚走他乡的后盾与牵挂。思想貌似很轻松，其实不然，看是轻，实是重。
诗人是农民的儿子，血液中流淌着农民朴实，真诚的基因。我想说的，这也是他诗歌的基因。唯此，这样的人才能对亲情友情爱情显露出专注而痴情的一面。在《你的疏忽》这首诗里，“一个人，为了这短暂的躁动与蜕变/在那棵阔叶榕下坐了三夜”。为了证明一件事情付出，为了改变一种观念，或者说为了失去的爱情，诗中呈现的人物多么真情可爱。这种寄情于景，情景交融的书写，在《王瞎子》这首诗中表现得更加圆熟与水到渠成：“后来王瞎子过世/青石桥再也不见听古的人/而我总爱在回乡时/夜上青石桥独坐/以至于星月暗淡，我也能看清人间的事”。写出厚重的怀乡情思，和惮悟后的处世思想。对于日益受到工业化侵袭的乡村，他在《秩序》这首诗里发出了忧思：“多年后举起镰，我只能收获/满眼的荒芜、杂乱、空”。时过境迁，工业时代替代农业时代，城市占了主导地位，农村边缘化、荒芜化，是时下的一种尖锐的景象，也是一种严峻考验，从而，提出了新农村建设的策略方针，凸显了诗人的忧民思想。这些，是非农民的知识分子望尘莫及的。
诗歌是时代的产物，唐代的李白与杜甫就是鲜明的例子。生活的环境不同，诗歌的风格不同。前者浪漫主义，后者现实主义。而今天呢？有一大部分诗人，在他乡打工，家乡留守老小，形成了一种乡愁，一种主题思想。诗人杨华之也不例外。在《雨》中：“只在草尖上显现/一头牛儿因不忍碰触而停止吃草/与我静默成两尊雕塑”，是一种禅悟，是一种深藏不露的乡愁。“我不会在一场滂沱大雨面前惊慌失措/它养成了我处变不惊的臭毛病”，表达了诗人毫无畏惧的乐观精神。信念：雨水中的万物如此之美。是一种暗示，也是一种突破。《习俗》：“当我熟练地给爷爷/穿上尘世最后的新装，阳光耀眼/喜鹊在树上鸣叫/惊奇中回到屋里的父亲/向我深鞠一躬，并轰然跪下，他说这是习俗”。“我”打破了农村的仪式，是一种去陈迎新的思想。对故乡爱的深沉，破格而出，是一种肃敬。从这些诗歌中，突出几个因素，一时代，二世俗，三诗学。诗学，是诗歌塑造的形象与思想，从而达到更高的诗歌境界。
诗歌知古今中外暗合全息，杨华之深谙此道。《最初的向往》这首诗歌，语言句式章法属于现代，但却沿袭了传统的起承转合。倘若要分节，清晰可见：六岁时父亲就带我下地干活/多么稀松平常的事儿/与现在的我们/呈现着爱的另一种方式(起）//：在章华台，三亩八分地的烟草田里/生长着数不清的大青虫/和迷人的传说。我向往这样的时刻/大青虫被我们从烟叶上/捉下来，一条、两条……/我获得了成百上千对世界的认知/烟草田因此而茂盛(承）//：从日上三竿，到蝉鸣午后/我挑战着一个小孩专注的极限(转）//：更大的愿望开始/在我心中生长，它如此朴素，无须引导：/捉回的一酒瓶虫子是/三只母鸡的美食/母鸡下的蛋，是我的美食(合）。从诗歌的表达上，倾向西化，直接陈述为主，殊不知，意象所指，诗外之意是深刻的。在这一点上，是中西暗合的。说到意象，西方国家模仿中国的，我想说更切合实际。以古诗为证。古诗讲究意象与意境。
纵观杨华之的诗歌，仿佛抽穗灌浆的谷粒，成熟与收获近在眼前，这是他的诗歌语言散发出来的气息。我为他鼓掌祝福，希望他坚持纯净的诗学诗道，一路走下去。最后，选他的一组诗歌，荐读。
◎ 父亲
这个骗子。叫我不玩火，却叼着烟
月光下对着高耸的草堆
一边吧嗒，一边编出成捆的草绳
这只绵羊。我随手揪掉
他的烟头。他说三十年啦，我玩火
从没有过引火烧身
这把椅子。让我坐在他腿上，左摇右晃
却怎么也听不到
他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座木桥。背我越过
一条条小河，抛开寂寞乡村
看到远方之远的山峦
这架梯子。让我爬到他肩上
让我看到高山之高，让我，摘下天上的月亮
◎ 你的疏忽
你一直以为阔叶榕是不落叶子的
这是你的疏忽。它不过是
没有你在秋天常见的
一片一片地落。它喜欢在初春
一个夜晚就落光叶子
一个夜晚就长出新芽
一个夜晚就撑开嫩叶
仿佛时光是一个准备擦肩而过的人
它必须紧紧抓住。又或者
它想快速抛却曾经的记忆
而这些时日你总是
钟情于木棉花的燃烧中
丝毫没有发现
一个人，为了这短暂的躁动与蜕变
在那棵阔叶榕下坐了三夜
◎ 王瞎子
算命的王瞎子从不介意人们叫他王瞎子
这是人们喜欢他的一个缘由
那些年在夏夜
我们聚集在青石桥上听他讲古
满天星光以及桥下的流水
和夜风一样迷人
我们沉醉于他从四乡八邻收集的
新鲜事，叹息自己
睁着双眼却没有他见识多
这也成为我远走他乡的最初动力
后来王瞎子过世
青石桥再也不见听古的人
而我总爱在回乡时
夜上青石桥独坐
以至于星月暗淡，我也能看清人间的事
◎ 雨
我喜欢雨近乎偏执
这与久旱之时对一场雨的盼望
是两回事。我恒久爱着
绵延不绝的黄梅雨我也情有独钟
我拒绝伞的遮蔽
因此把伞叫阳伞而从不叫雨伞
我不会在一场滂沱大雨面前惊慌失措
它养成了我处变不惊的臭毛病
何况现在我说的是
沾衣欲湿的那种，似有非无
只在草尖上显现
一头牛儿因不忍碰触而停止吃草
与我静默成两尊雕塑
雨水中的万物如此之美
包括被打湿的情感
“如果你能静坐五小时，你就离神近了一步”
尼采说的，我在此刻听见
◎ 秩序
多年前的疏忽、放纵
一片禾苗
成为田野变异的一部分
秩序从此遗失。就算我
付之十倍的努力
也无法还原一株稻子的本真
多年后举起镰
我只能收获
满眼的荒芜、杂乱、空
◎ 习俗
爷爷去世时，按照习俗
父亲必须在村子里
找来一个老人给爷爷换衣。“找谁呢？”
父亲在门外叹息
在这个老人都已去世的村子里
给无数人换过衣的爷爷
成了一个无人换衣的人
我想起我是爷爷拉扯大的
屎尿片子不知让他换过多少次
我还想起就在前天
我给爷爷洗澡、揉背、剪指甲
这人间的仪式不过如此
当我熟练地给爷爷
穿上尘世最后的新装，阳光耀眼
喜鹊在树上鸣叫
惊奇中回到屋里的父亲
向我深鞠一躬，并轰然跪下，他说这是习俗
◎ 最初的向往
六岁时父亲就带我下地干活
多么稀松平常的事儿
与现在的我们
呈现着爱的另一种方式
在章华台，三亩八分地的烟草田里
生长着数不清的大青虫
和迷人的传说。我向往这样的时刻
大青虫被我们从烟叶上
捉下来，一条、两条……
我获得了成百上千对世界的认知
烟草田因此而茂盛
从日上三竿，到蝉鸣午后
我挑战着一个小孩专注的极限
更大的愿望开始
在我心中生长，它如此朴素，无须引导：
捉回的一酒瓶虫子是
三只母鸡的美食
母鸡下的蛋，是我的美食
杨辉腾，广西容县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诗歌散见《打工文学周刊》《三峡诗刊》《大道杂志》《佛山文艺》《未央文学》《山东文学》《太阳诗报》《中国诗歌》《诗歌周刊》《大别山诗刊》等。有诗歌入选《东边的城》《中国实力诗人作品选读》《中国实力诗人代表作名录》《读出的禅意--2015年度禅意诗选读》》《读出的禅意--2016年度禅意诗选读》等。2015年出版诗集《西河屋》。诗观：诗歌是会开花的哲学。 |
发表于 2018-3-21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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