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的一声叹息落在鸟的羽毛上,鸟的饱嗝落在河的漩涡里,河是一段路的岸,岸是一个人的领带,一个人把路铺进了深海里。
风又开始唱曲了,春天的曲儿像棉花糖,夏天的曲儿像热水澡,秋天的曲儿被果实压住了,它翻了个身,躲进一片落叶里。冬天的曲儿白一段黑一段,像雪下一阵停一阵,像人,哭一阵笑一阵,像天空扯断的白云,被一个人做了衣衫穿在身上取暖。
房子长着三只眼睛,一只正对着窗前的瞭望台,瞭望台通向时间隧道,通向古墓,通向未来的感应器。一个人因此获得了三生,他的每一生都在飞。另一只被屋内的烛光圈围着,仿佛飞蛾,接近、远离、再接近。翅膀被一点点烧去,肉身最终化为乌有。飞蛾在灭亡的最后一刻,把房子的框架变换了一下。剩下的那一只眼睛半睁半闭。睁开的一半发着幽蓝的光,幽蓝的光里闪烁着辨认不清的文字。阅读那些文字的是一面墙,它像饮水一样地把文字一饮而尽。墙喝饱了开始反刍,反刍的过程像推磨,喝下去的文字变成浆液漏出来。地板开始转潮,植物瞬间在房里聚集、铺展。闭着的一半扯开梦的大罩,火车从天空飞过,牛羊在跳田字格,雨水把自己串成糖葫芦,挂在一把挂面上。火在冰上走秀,冰上长了三朵莲花,一朵紫红色,一朵天蓝色,还有一朵纯白色,但只有三个花瓣。
一个人站在一本书的中段,他的身前身后都是游动的文字。有些文字在喘息、流汗;有些文字在倾诉、流泪;有些文字正在试穿艳丽的衫;有些文字身上长着刺,像刀一样地闪闪发光。被刺中的青春弯了腰,被挑出的血穿流于无名的山谷,被缝补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被刺瞎的眼睛在黑暗处复明。一个人站在一本书里死去又活过来。他把人间的火掐灭,把天堂的路叫着绝尘。他把天空的颜色堆积在一起,打造蓝蓝的庇护的帐篷。他剪一段草原的草絮,让它们蝴蝶一样地在空中飘散。他用耳朵吃饭,肚里豢养着万物生灵;他用眼睛奔跑,流水线下印出的画册被寂静的夜空翻阅;他用嘴观摩检测,一堵墙被推倒,一扇玻璃门应运而生。
世界长着一双翻云覆雨的手,众生都被握于掌心。唯有逃生的蚂蚁,像个巨人一样的,在世界之末端撑起醒世的天棚。它说永恒是一杯雪原深处的水,水的笔名叫虚妄,叫逆生,叫幻影,叫过客,叫流星,叫前世的一回头,今生的难驻足!
以虚妄为生的精灵,只一口,就咬住了尘世的内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