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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的捕捉和语言的自我突破
——香樟树诗歌赏析
文/岳维栋 香樟树的诗，我已经读了不少，所有这些读过的诗，给我留下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作为一个诗人，她是称职的。她总能留心身边的点滴事物，并加以积累，也能把握心中的思想活动，加以梳理。这是众多诗人都有的特质，但香樟树的不同在于诗中瞬间气氛的捕捉和再现。另一个印象，则是她对诗歌语言的突破。这种突破就是打破常规用语和习惯的思维，以另一种新的组合或用法，赋予旧的或常见的事物以新的生命涵义。
我们经常看到一朵花，却很少看到这朵花是怎样盛开的，“昙花一现”尽管美妙，但这一现也告诉人们：“好花美丽不常开，好景迷人不常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仅仅是过眼云烟。影像技术的发展，让我们有各种条件和机会记录、保存、欣赏许多美好的瞬间，比如最近一个很受大家欢迎的小视频APP，可以借助慢镜头拍出跳跃着扬起一圈雪花的画面，圆形的雪花轨迹和被雪花包围着的优美舞姿的人一起缓缓落地；还可以借助倒退的镜头拍出玻璃窗上的水滴被瞬间收回的魔术般的画面……但是，影像资料的一个共同缺点在于，所有的画面来自拍摄者的角度和他对拍摄需求做出的取舍，是一个较为单一的、表面的客观物像，这种物像缺少一种主观的现实体验。幸好，语言和文字可以弥补这一缺憾，而诗歌的介入更是融入了诗人全方位的感知。香樟树同样在进行着这样的感知，她淌过一条小溪，写道：
向下行走
把歌声叮咚 一再清澈
江湖 自在胸中
——《山溪》微诗
寥寥数语，仅靠“向下”、“叮咚”就把一条山溪呈现在了读者面前，而且是一条带有一定速度，跳跃着前进的溪流，它是那么的轻快而没有任何负担，清澈而不含杂念。而那种流水的瞬间消失，不再被提及，那种“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感伤自然也比不上“江湖 自在胸中”的豪迈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听到了窗外下雨的声音，还有眼中看到的云朵和晨光、爬山虎和风、蚂蚁和黄叶、桃花和芭蕉，他们成双成对的出现，彼此影响，互相成全，构成了一幅雨来风急的画卷。她这样写道：
云朵惊觉
把晨光紧了又紧
昨晚的梦，从窗户溜下
爬山虎的叶子徒劳
挥动，承托不住风的嘱咐
墙角
一只蚂蚁惶惶不安
找不到障目的一片黄叶
听见桃花的消息
我躲避在芭蕉的绿汁内
自五月淌入。秋天
——《雨声》
而最后的“听见桃花的消息/我躲避在芭蕉的绿汁内/自五月淌入。秋天”则更是巧妙的完成了一次转换，这种转换包含了雨水（或我）从空中到“芭蕉的绿汁”里，由外而内的空间转移，也包含了 “盛开桃花的春天→五月→秋天”，季节更替的时间变换。当然，这也精准完成了一次瞬间捕捉，即雨水渗透、流淌的瞬间。而作者的再现却用这一瞬间穿越了春秋，生命虽然流逝了，但一瞬的精彩却永恒地定格了。
每个诗人总是在寻求一种突破，这种突破包括了遣词用句的准确、语言结构的张力、体验氛围的营造、自我思想的深度等等。正是这种源源不断的自我突破，才有了诗歌的进步，才有了今天各种各样的诗歌、分行文本并存的局面，这也是多元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我们不能以自己的好恶来给现代诗歌做出狭窄的范围框定。但是，有一点是无可厚非的，即诗歌本身的文学性。不论是何种文学载体的写作，脱离了文学性，就犹如鱼而脱离了水，会把体内仅存的一点水分也挥发干净，最终变得干涩无味、难以咀嚼下咽。
香樟树是一位在当前的诗歌浪潮中笃定前行的人，她的诗清新淡雅，没有浓墨重彩的勾画，总是在生活的点滴里折射文字的魅力和她对语言艺术的不懈追求。当她写到荷叶的时候，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但这种安静里包含着“水底沉默的脚步”、“沸腾的突围”，而写到瞬间的时候，又是上文提到的永恒定格：蜻蜓的一吻、霞的晕染、荷叶的生长。所有这些，每个含意里都延伸出这样的信息：寻求突破，超越自我。全诗如下：
关于水底沉默的脚步
是不需要知晓的
而一些倔强
一定要找到一个出口
从透明的虚无开始
从即将沸腾开始
突围
终究只是瞬间
蜻蜓诗意的一吻
霞还来不及晕染
往后的场景
只剩一片
趋向圆形的禅意
——《荷叶尖尖》
寻求语言的突破，必然会带来令人惊叹的神来之笔，但这种长期的寻求和极限的客观存在是一个很难避免的矛盾，写作的瓶颈期也将因不懈的突破而到来。甚至，有人会发现自己追求突破的那个临界点竟然是自己的起点，一只小狗不停转圈追咬的竟然是自己的尾巴，这多少还是具有点让人哭笑不得的讽刺意味的。那么，天花板的上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我从香樟树的两个组诗中似乎看到了答案。一组《考试时间》，一组《这个冬天，不说草木》，这两组诗都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创作的。《考试时间》作者虽然是监考老师，参与了考试的过程，但她一直处于一个观察者的角度，没有交流，只有自己内心的对话。她听到宣读考试纪律而思考教育现状；她看到墙上的光荣榜而惋惜名次的伤害；她凝望一只水杯，用黑色和粉色来表现现实的残酷和内心的挣扎；她把标语、工作牌、校服挨个审查，以此来达到对社会、人性和青春的诉求。《这个冬天，不说草木》更是与一群难以自由地、顺畅地交流的孩子们的一场心灵之旅，是一次无声的致敬，是对特色教育的人文关怀。其中时光痕迹、跳跃欣喜、参与热情，尤其对于他们的细致认真进行了专门的描述：“他认真缝制的样子/像极了，他认真缝补自己/有缺失的人生”、“你有马良的神笔/没有给自己画一只耳朵/却给我们，画了一个美好/我们捕捉声音/而你们，捕捉美”。
语言的突破是有限度的，语言突破之于文学本身，犹如化妆技巧之于美人，或清素淡雅，或浓妆艳抹，但真正的美人是不畏惧卸妆之后露出她的素颜本质的。香樟树的这两组诗正是在这种限度里的本质回归，她让我们看清了生命个体在生存环境生活体验的重要性。两篇组诗如下：
考试时间（组诗）
文/香樟树
我看见，时间均匀地铺在每一张试卷上
它是公平的
然，又不公平
每一张试卷的刻痕，与结果必定是不同的
我听见，监考老师大声地读着规则
不得，不得，不得
监狱长一般
我怀疑
这个温柔的女教师
早点里的水稻，麦子或者鸡蛋
的芒刺。还在体内
没有消化
鹰爸说，飞翔是从纵身的一刻起
狼妈说，成长是从一滴血上踏过
我什么都不说
只喜欢听
此刻，风扇以近似的匀速度
只喜欢看
此刻，卷面上流淌的黑色的字迹
我知道，以上所有都存在于每个人的童年
如此刻，窗外一声叠过一声的蝉鸣
如此刻，春天悄悄地远走
夏天悄悄地到来
它们提醒我
在此刻，是真实的
1. 进步光荣
墙上贴着一张光荣榜
一，二，三，四……
很多人的名字，排列着
怎么看，怎么排列
后面的符号，都有点像是在接受批评
因为，它们没有挤到前面
2. 考场上的一只水杯
空气是黑色的
黑板，墙壁，课桌
风扇也是
笔是黑色的，毋庸置疑
试卷也是
窗，是
透进来的蝉声，也是
只有一只水杯
盖子上印着一只熊
它是，粉色的
3. 预防踩踏
黑板报上写着
“预防踩踏”，很多的措施
“举止文明”，很多的条例
窗前，梧桐树的叶子
密得不透一丝阳光
依然绿着
蝉躲在其间
叫声一阵一阵，很有节奏，很有秩序
风，一时疾，一时缓
一样梳理
每一片梧桐树叶
4. 脖子上的工作牌
它是冷静的
尽管占据了我一大部分时间
不说一句话，掩盖了一些真实的部分
岸然的
道貌，是许多人喜欢的，我有时候也是
这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
像一块高高的垫脚石
或者像一顶大大的帽子
摘下来，众生
也不一定能够平等
而它
只在脖子上挂着
偶尔，晃一晃
5. 校服
无论什么颜色什么图案
校服，都有花儿一样的青春
尤其扎堆的时候
一浪接一浪地
推动着夏天
一段时间以后
不能扎堆的校服
怎么穿。都是孤单的
怎么看都像
孝服
像是独处一隅的
祭奠
祭奠着谁的一段年华
似水
零落
这个冬天，不说草木（组诗）
——与特色教育学校的孩子共勉
文/香樟树
1. 时光如此之慢
时光如此之慢
慢到我甚至一眼就看见了你的白发
慢到你的脸庞，如梵高的向日葵一样
生长。慢到
你目光中的春天
迟迟不肯，跟随驯鹿到来
而我们
不着急，我们拥有整个冬天
我们拥有一望无垠的雪地
拥有雪地里
一望无垠的阳光
2. 给你赤兔马
给你风火轮
给你赤兔马
孩子。愿你双脚生风
双肩插翅
这冬天的塑胶草地
是我们给你的
春天——
从跳绳开始
你有风火轮
你有赤兔马
3. 拔河
我不断地挥舞手臂
大声地呐喊
而此刻，胜利与我无关，失败与我无关
我如此失声
如此无力。却如此在意
输赢
而你们，你们胜利了胜利
也胜利了失败
微笑也好，倒地也好
4. 缝补
一个缝纫班的男孩
十二岁的样子。将跳错了的线
用剪刀拆开
再缝制。跳线。再缝制
他和缝纫老师交流的样子
我看见的焦急、大叫
于他，是那么轻
那么轻
他认真缝制的样子
像极了，他认真缝补自己
有缺失的人生
5. 环保袋的图案
我们赞叹你缝制的环保袋
赞叹你缝制的图案
赞叹那些爱心
那些小树
那些可爱的动物
赞叹这些具象的抽象的
这些，你们写给我们的诗
写给世界的诗
6. 画
不知道你眼里的渔夫、小屋、河流、美人鱼
如此丰富。我愧疚于自己对你精神贫瘠的界定
而此刻，我眼里的色彩
竟然比你们少了三分
320国道上，尘埃
怎么走，怎么走也走不出信江
你有马良的神笔
没有给自己画一只耳朵
却给我们，画了一个美好
我们捕捉声音
而你们，捕捉美
香樟树简介：张晓凤，女，笔名香樟树，江西鹰潭人。喜欢文字，尤爱诗歌。信江韵微诗协会会员，清河诗社、诗缘诗社成员，唯美微诗论坛常务版主。偶有文字发表《信江微诗韵》《孝义文艺》《中国草根》《雪魂》《大观》《兰陵诗刊》《华夏微型诗》《长江诗歌》《鹰潭文艺》《象山文艺》《鹰潭日报》《贵溪报》等书籍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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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3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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