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
山道劈开了群山的幽深，
像真理的必经之道。
沿途的风景无非是些花草树木，
此刻它们同我漫步在云端，
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颗觉醒的石头，
群山饱经风霜的样子
由崎岖的山路向我传递。
这一天仿佛额外的一天，
空气中有波纹状温湿的气息，
虫鸣和鸟叫从草叶间传出，
像往日里轻快的时光。
而我什么也不想说，太多的话
留给了和我一样虚空的人，
日常就像一口浓痰哽在喉头，
而此刻是一颗轻伏于草叶上的露水。
当我沿着山路向上走，它被日光照耀，
反射出慈悲的光泽。
每一步都朝向了温暖，
每一步都走得安稳有力，
走在群山之中，仿佛走在星空之下，
群山一声不响，它的寂静
提升了一个人内心的空。
它的沉默是对的，仿佛一开口
就成了比人更空虚的事物。
◎初夏的娄樊村
草木在春天发动的革命，到了初夏
开始了大规模的暴动，
整个村庄陷入绿叶燃烧的战火中。
初夏的娄樊村，杨絮飘飞的娄樊村，
把根须深深扎进泥土，承受夏日的照晒。
麦子在温热的风中等待熟透，
它们有足够的耐心，在静悄悄的午后，
和瓜果、蔬菜组成强大的阵容。
一个回到乡下的人，
在此刻，内心富足而踏实。
仿佛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我曾把东地的荒沟虚构成高山，
把北地的小马河虚构成大河，
构成初夏的村庄里蓬勃的山水体系。
一年又一年的初夏，村庄的山山水水
埋藏着秘密的种子，
山中的神仙、河流里的龙王在我
童年的梦里主宰着万物，是它们在安排
我们的生活和眼前的一切。
我给过它们糖果和一颗敬畏心，
它们给我一段神秘的时光，
在我幼小的心中抵挡现实的艰辛。
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心中俨然的秩序
不是风吹草动就能轻易撼动的，
此刻，它们藏在初夏的虫鸣和鸟叫中，
仿佛孤独又落魄的童年伙伴。
◎夜空下
多少次仰望夜空，仿佛深陷空寂的山谷，
虫鸣锯开的寂静里，有一条小路
通往九十年代的娄樊村，
我用十年时间走出的村庄，
至而立之年才开始爱上的村庄。
从整个村庄泼洒的灯火中，
我看到了它的陈旧，温暖而恍惚。
草木时代的娄樊村，它有耐心，
不急于跟上时代的步伐，
野草爱着牛羊，青菜爱着庄稼，
人们在有限的土地上过着简单的一生。
浩瀚的夜空里住着我的遥远的村庄，
像一片孤云飘在我的头顶，
成为过去和现在之间的平衡力。
微弱的星光带动微弱的风吹动人心，
平静的池塘，爱说话的小树林，
都在此刻孤独的人间睡去了，
而许多事物像我一样在前半夜睡去，
在后半夜醒来，陪我安静地醒着，
像那些离散多年的亲人坐在身旁。
◎消 逝
午睡醒来，若有所失，
在短暂的梦里我哭过一场。
在梦里我回到了祖父的病房，
一副枯瘦的身躯向我传递
死亡和孤独的气息。
这是一个停止了一生波澜的人，
一个再也无能为力的人，
他生前所有的辉煌和耻辱，
面对病痛的折磨选择了安静，
只有在睡梦中才有的安静。
他种下的豌豆，花正开得热烈、耀眼，
仿佛可以告慰圆满的一生了，
一颗熟透的果实缓缓落地。
生死已有定局，而时间仍在流逝，
仿佛他还活在身边，
以草木、庄稼、阳光、空气，
只是它们一样都不记得我。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一切从未发生。
在梦里，我的孤独、无助在于
独自承受这种消逝的法则。
◎去康平村的路上
小麦收割之后，空旷的田野上
有着短暂的沉默，
雨水带来内心的清凉，
我们驾车行进在乡间的小路上，
深陷在雨水编排的寂静里。
此刻的寂静是温和的，
它让弯曲的小路又美又孤独，
一种缓慢，挪动在时间之外，
减缓着我们奔波的速度。
再往前是幽深的村庄，
这个沉睡在杨树林里的村庄，
细雨中安详得如同一个梦，
与不远处的高速公路形成对峙，
与忙碌的人世形成对峙，在它们之间，
一个人仿佛海浪拂平的沙滩，
平静下来的心安宁而踏实。
在距离它一里多的地方停下来，
在路边，短暂的休息让我
融入乡间荒凉的气息，
从未感到过的自由和轻松，
仿佛自然的教导，一丝丝的风吹着，
雨滴在车窗上缓缓滑落，
我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停在此刻，
感受心中沉积的泥沙顺流而下。
简介：黄小培，1987年6月生，河南省叶县人。诗歌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星星》等，并入选多种诗歌选本。著有诗集《对称的狂澜》。现在某乡镇中学教书。
地址：河南省叶县叶邑镇叶公中学 黄小培。邮编：467200
联系电话：18239783676 邮箱：2698420865@qq.com
诗观：诗歌是一块磁块，使那些聚拢过来的普通的碎屑都具有了磁性。这种磁性是向上向善的，有“普度众生”的力量。这就是诗歌的魅力所在。在写作中一砖一瓦地构建自己的精神世界的过程使我感到充实、快乐、满足、富有。这个过程是把自己构筑成绿水环青山的过程。坚持该坚持的，摒弃该摒弃的，历炼肝胆，历练心胸。青山不动摇，绿水平静如镜。对于外界不迎合也不反抗，只是坦坦荡荡、自自然然地予以反照以及自我反观。这也是诗人应有的秉性、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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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3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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