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灵的歌者 作者： 惘然
（一）
冷冷的烛光，幽幽如豆，投下了惊悚的影。残破老旧的祠堂里，飘荡着缕缕冷清。亡者躺在地上，面目变得越来越狰狞。旯旮里的老鼠，觊觎着灵前的供品。跪着的孝子贤孙们，声嘶力竭归于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飘来呜咽一声半声。墨黑的野地里，茅草深深，飞舞着惨绿的点点流萤。夜，是如此诡异，让人心神不宁。没有了月，没有了星。
（二）
蓦然，鼓䥽响起，香火升腾，孝子贤孙俯伏在地。于是，祠堂里传来了阵阵哀哀的哭声。道貌岸然地，赶灵的歌者粉墨登场，踏着咚咚的鼓点，且吟且唱。急促的鼓点将亡灵唤醒，灵已逃离身上。那鼓点象恶魔嘶叫，在夜色中忘情地四处放荡。忽然，断喝一声：“天灵灵地灵灵！”人与鬼的演绎终于好戏纷呈。哑哑的，闷闷的，歌者的䥽敲响，亡者那钻出体外的灵，将被赶往天堂路上。
（三）
灵融入了咚咚的鼓点，灵附在歌者扭动的腰身上。灵是放肆的舞姿，灵是幽幽的吟唱。在䥽声的驱赶下，灵跋涉在忐忑的天堂路上。爬过了刀山，山项上有朵朵黑云在飞翔。跨过了烈焰升腾的火海，灵再也记不起来时的模样。仿佛从云端跌入了万丈深渊，忍不住惊惶慌张。冤雾沉沉的地狱中，遇上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剥皮抽筋，油锅里煎，冼心革面，禁锢思想。灵在痛苦中忏悔，灵在痛苦中默默冥想。
（四）
鼓点和䥽的嘈杂声中，孝子贤孙们没有了哭声。人鬼并不殊途，血与情的感召终于通灵。如梦似幻，与灵踏上了跋涉的征程。旯旮里贼头贼脑的鼠辈，将此地当作狂欢的广场，凛然地充起了正人君子，道貌岸然啮上了灵前的供品。“啪”的一声飞来一块砖头，“吱”的一声老鼠当场毙命。从此，天堂路上，卑鄙龌龊如影随形，再也不是只有伟大高尚。
（五）
熬过千辛万苦，灵被歌者导引至天上。绕过九九八十一难，灵被歌者赶到天河前。天上的天兵神将，握戟执枪，把守在天堂的大门前。琼楼玉宇，亭阁瑶池，云中仙景，却索要凡间的买路钱。天上本是人间，人间并不是天上。忽然，远远传来雄鸡一声高唱，在东方，鱼肚白，渐渐地升起了一轮骄阳。天堂之门呯然大开，降下仙乐悠扬，诸天曼舞，好一派升平景象。且拜且颂，且叩且唱，灵已飞升九重天上。只剩下行尸走肉，遗落在人世间。地上，孝子贤孙们心中窃喜，而歌者的魂还留在梦境中游荡。
（六）
天明，旷野里将筑起一座坟茔。天明，人世间又添一分冷清。天明，灵在天上，尸将入地。是时，又将是，哭声再起......
后记：
“赶灵”，俗称“赶鬼”，乃余家乡超度亡灵之法事也。赶灵的歌者，为专司导引亡灵上天堂之导师，即能歌善舞的通灵者，又称道工。 |
发表于 2018-5-4 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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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4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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