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在草木之间
——读古力子诗集《草木融道》
陶发美
一说到诗与茶的关系，首先就在《诗经》里打了个回漩。一说《诗经》里无茶，只有“荼”；又一说《诗经》里有茶。“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大雅.绵》）有人统计过，在《诗经》里，像这种有“荼”字的诗句有七处。从而认为，诗经里的这个“荼”就是“茶”的古体字。故说，《诗经》里有的是茶诗。
如果“荼”是“茶”，那么，我就以为陆羽有一点责任。因为他在《茶经》里，并没有提到“荼”字。他提到了“茶”、“槚”、“茗”、“蔎”、“荈”等五种“茶”的叫法，偏偏就没有说到这个“荼”字。我查了一下第六版彩图本《辞海》，其中有“荼”的一个条目，认可了“荼”是“茶”的古体字，但没有例解，更没有提到《诗经》里的“荼”就是“茶”。可见专家们的疑虑。我赞成“荼”就是“茶”，并认为只有在“如火如荼”和“荼毒”的词意里，才可作茅花、芦花之类理解。以诗写茶，也不只是一个字的问题，而是涉及到一个文化逻辑问题。陆羽毕竟说过，“茶之为饮，发于神农氏。”可见，茶文化之源远、之流长，它是汇入了中华文明河流的。
我现在再说诗与茶的关系，是因为古力子出版了一本新诗集《草木融道》。古力子是我的同乡好友。最早在“冬笋诗社”我们相识。他是诗社的社长。后来因各自工作原因，诗社自行解散。多少年过去了，那份诗缘还在。相对我们几位诗社成员，古力子的事业更为发达一些，人生也更为顺畅一些。他先后做过国内和国外公司的老总，也是第一个出版个人诗集的。近些年，他突然一个转身，从事茶文化研究。准确说，是从事诗茶文化研究。最大的成果就是搞了个《诗茶网》，还办了一次茶卡收藏展，再就是写了一大本茶诗。
陆羽说茶从草、从木，在读了古力子的茶诗后，我突然发觉，陆羽掉了一个最重要的，那就是从人。从草、从木、从人，才是一个完整的“茶”字。人在草木之间，方可呈现真正的茶文化形态。一个“茶”字，表达了汉字的一个伟大创造。汉字里出现人字形，或人字旁的很多。人字旁还分单人旁、双人旁。这个造字非同小可。这不单单体现了汉字的人文属性，更体现了汉字的自然属性。可以这样说吧，我们人类的世界观或宇宙观，早早就在伟大汉字里有了生动写照。
说到“人在草木之间”，这“人”很重要，这“草木”也不可忽略。有意思的是，那个茶叶的繁体“葉”字，中间也有一个字，一个“世”字：人世的“世”、世间的“世”、世界的“世”。这个“葉”字，让草木之间的意义一下子扩展了、丰富了。遗憾的是，在今日的简化字里，彼“葉”变成了此“叶”。此一片“叶”不但“草木”不见了，连那个“世界”也没了。一个字的简化，竟然抹掉了我们对本然世界的一种依恋和向往。
“一笔一划沿茶史寻思，一问一答摸索道的脉络”，这是古力子的《茶卡》（开头的两句诗，也可以看作是他秉持的一个信念。无草、无木不成茶，无人又哪有茶？在古力子的诗里，与其说他在写茶，不如说他在写人。读他的诗，可以不读茶，但不能不读“人”。这个“人”是第一存在。
古力子说的“草木融道”，这个道是什么？我以为这个道不是局限的，不是空乏的。它可以是人类之道、人世之道、人文之道，也可以是东方天道。文以载道，这个道，就是茶文化的一次承载，是他人生的一次承载。
一杯茶升华于道，就是古力子这本诗集的价值所在。在他的诗里，道可以是思、是情，可以是正义、是良心，也可以是他作为诗人和茶人的一次殊途同归。
古代文人、诗人在写茶时，多表现茶的养生功效。如唐代诗人卢仝一连写了“七碗茶”，他喝茶后，不仅润喉嗓、发轻汗，而且破孤闷，使身心飘逸。我有时想，这茶叶真是一神奇物种。你看那茶叶在制作时，分明是让它死去了，都卷了身子，枯萎的样子，可是，一旦开水泡下去，反而复活了，那个鲜嫩的状态、翠微的状态、舒意的状态，是又一次生的展示。可见，这是不死茶、是励志茶、是人生茶。
古力子的诗并没有写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而在一品一茗间。“夜空望我/我望星星/望望，茶中也有星星/有常常忽闪忽闪的光亮”（《伴思》）；“高举绿色的旗帜，亲吻/泥土与阳光”（《简约》）；“顺着茶水的镜头/走进了云与山/只想穿一身纯与真的赠与/走回我的世界”（《天山明镜》）；“杯里有茶，有星星/还有月光与我的游走”（《夜乡》）。一品一茗间，一颗诗心与一杯茶的意境是最美好的、最融合的。茶里有万物、有乾坤。万物生而为茶、为草、为木、为光、为翼、为天地、为星月。人生在品，万物皆茶。一品一茗间，却将大千世界举了起来。
一个人在草木之间，可以有说不完的茶，品不完的茶。那么，一个诗人在草木之间，又是怎样呢？他可以是幽静的、娴雅的，也可以是留恋的、展望的，也可以是情思万缕、心旌摇荡。对于一个诗人来说，草木之间，不总是一杯普通的茶，那里绝不少有人情、风情、诗情和世情。
在一首《赤壁吟》中，古力子写道：“细数岁月/弯弯的河道/弯弯的山丘/弯弯的时光/弯弯的，是诗的光景”。是呀，这弯弯的，又何不是草木的光景，又何不是道的光景，又何不是我们人的光景！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陶渊明）一个诗人既生于草木，也隐于草木，更盎然于草木。一个诗人对诗歌的不断创造，让一个平凡的草木世界变得温馨、变得多彩、变得绚烂。一个诗人，也是草木之一种，也是伟大草木情怀的描摹者和拥戴者。
注：文中所引现代诗皆是古力子诗集《草木融道》里的诗句。
2018.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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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25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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