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于明天凌晨的计划
文/皮旦
每天凌晨
都有一头猪用它的嚎叫把我吵醒
我很清楚
今天的猪一定不是昨天的猪
昨天的猪一定不是前天的猪
因为我断定
这叫声是杀猪的杀出来的
我还断定
这个杀猪的就住在附近
为了生活
他每天都要杀一头猪
都要到市场上把这头猪的肉
一块一块卖掉
连它的耳朵、舌头、蹄子
也一一卖掉
连它的肠子、心、肝、肺
也一一卖掉
我决定去寻找这个杀猪的
对准猪叫的地方
我决定明天就去
我要亲眼看他如何杀一头猪
2018-2-8
皮旦老师是垃圾派的创始人,也是口语诗歌的大师。他致力于垃圾派诗歌的创作实践和理论研究,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把垃圾派诗歌推上了一个高峰。
我以为,皮旦老师对于诗歌的贡献来自于他对传统诗歌审美取向上的反叛。
中国古典诗歌从唐诗宋词开始,一直崇尚韵律、意境,语言上讲究韵脚、用典和工整,立意上推崇含蓄和蕴藉,是只适合文人雅士茶余饭后消遣娱乐的高端文字游戏,是只属于少数人的精神食粮。五四运动后,中国文人开始冲破了古典诗歌的藩篱,选择了更趋于大众化的白话文新诗,这是中国诗歌从古典向现代化迈进中的一次集体出轨。可惜好景不长,韵文化和晦涩化倾向再一次把现代诗歌带入一条死胡同,朦胧诗和象征派再一次让诗歌成为少数人自我标榜的大旗。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各种试验性质的诗歌流派应运而生。垃圾派就是其中极具代表性的诗歌流派。
以皮旦老师为代表的垃圾派创立崇低思想,一是表现在诗歌语言上的崇低,这是与传统诗歌崇高价值观方面的角力。他主张诗歌语言的去修辞化,也就是口语化,并为此付出了代价。去掉了包装和修饰的语言可能更接近事物的本质,但同时也会丧失了诗歌语言的诗性美。为了弥补这一缺陷,口语诗就必然转向追求情节上的戏剧化,表现上的哲理化,风格上的趣味化,皮旦老师在这三条道路上都登上了高峰。从阅读效果上来看,皮旦老师的诗是垃圾派诗人中,少数几个随便拿出几首来读,都不会让人感觉腻味的诗人之一。二是诗歌立意上的崇低思想,这被皮旦老师归纳为垃圾(派)三原则。第一原则:崇低、向下,非灵、非肉;第二原则:离合、反常,无体、无用;第三原则:粗糙、放浪,方死、方生。也就是反理念、反现状、反方向的思想,重在对生命意义的彻底解构。
下面我来谈谈对皮旦老师《用于明天凌晨的计划》一诗的理解。
这是皮旦老师于2018年2月发表在诗歌流派网探索版一组诗歌中的一首。
诗从“有一头猪用它的嚎叫把我吵醒”起笔,叙述了“我”的猜测、判断以及猪被杀卖掉的过程,最后交代了“我”的计划,“亲眼看他如何杀一头猪”,是一首典型的口语诗。“因为我断定/这叫声是杀猪的杀出来的/我还断定/这个杀猪的就住在附近”,这样的语言好像面对一个朋友的诉说,直白通俗,自觉放弃隐喻,从传统诗歌角度分析,似乎毫无诗意可言,从某种意义上说全是废话,是垃圾。再来读下面两句,“我很清楚/今天的猪一定不是昨天的猪/昨天的猪一定不是前天的猪”,同样是白话、废话,但只要我们细细体会,悲悯之心呼之欲出。“他每天都要杀一头猪/都要到市场上把这头猪的肉/一块一块卖掉/连它的耳朵、舌头、蹄子/也一一卖掉/连它的肠子、心、肝、肺/也一一卖掉”,读到这里,一种强烈的震撼抓住了我的心。我眼里的那头猪不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一般意义上的动物,或者说,在此刻我们每个人都成了一头任人宰割的动物,我们的肠子、心、肝、肺,也将被一一卖掉!在完成了以上的叙述之后,诗人意犹未尽,合盘托出了用于明天凌晨的计划:“我要亲眼看他如何杀一头猪”,就这样把自我置身于血淋淋的现场之中。这里对于死亡和杀戮冷静解构,更容易让我们领悟到人性的本质,从而完成了诗歌立意上的崇低:人与动物互为注解的命运。
我极少关注垃圾派诗歌,这可能源于我一直以来的偏见。我以为垃圾派诗歌作为诗歌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插曲,有矫枉过正的作用,但它终归不应该也不可能成为现代诗歌的主流,而且有容易过分走低最终沦为真正垃圾的危险。但我庆幸,有皮旦老师这样一位大师,可以让垃圾变废为宝,让诗歌在人们认为不可能的地方,发出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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