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未按时抵达(7首)
赖咸院(江西)
◎东桥
在东桥,我的故乡,落日走在草水河里
一头饥渴的水牛把脑袋伸进水中
一边饮水,一边嬉戏落日
我从河岸经过时
它抬头看我,不远处,东桥的农民正躬身劳作
他们贴着土地,与玉米亲近
此刻,河水转身,准备回家
在东桥,辣椒是一种生活,水稻又是一种生活
墙壁凿开一道裂口
落日借此引进屋内
柴米油盐酱,木门上的蜘蛛网
搁置了好些日子,东桥被一再描述
我是东桥人,多年不知东桥事
遇见花香纯属意外
在东桥,没有人认识我
在东桥,我也不认识谁
我走在落日里
礼貌得像是一个问路的人
◎无法描述
这里是安源,有河流和蓝天
红豆杉,以及从安源山里升起的
雨后的薄雾
我可以省略这里的草木,山河
也可以省略名和姓
但却无法离开,它牵引着我
至此,我更像是依附于它身上的泥土
用水浇灌,锄头翻过
在体内种上瓜果蔬菜,杉树和曼陀罗
所有的存在之物,都在安源的庇护下生机勃勃
无法描述的部分,被河水遣回故乡
当然,它也可以选择留下
这里会给它阳光和雨露
至此,我开始憧憬另一种生活:
打开窗户,风自由进入,鸟雀在歌唱。
所有的岁月都不曾离去
这里的人们,继续抡起锄头
向天地问安
◎时间被拒之门外
1
清晨,时间被拒之门外。
雨水刚停,阳光从云层中拨开
屋檐湿漉漉,落下的
雨滴,被风吹向远处,飘摇着,我向天空
请示:赐以光
赐以一根圆木,指向苍穹
2
万物皆空。
万物皆满。
七月的安源,雨水落下第一场,风景依然迷人
时间停在画上,距离拉远——
骑摩托车的乡下老表与萍水河的距离——
流一寸,隔一寸
很多事物在阳光下
跌下来,万物开始苏醒
3
深夜,水牛在饮水
把头埋进萍水河,声音如浪
另一边,灯火通明,几个醉汉说着胡话
将脖子伸向天空
如饥渴之人,等天赐水
4
在城南
我活在生活之外。
◎孤魂
七月三日。夜将深。风吹动樟树,一点沙沙的声音
从不远处飘来,时间停在树梢
根须死命往土里钻
很多往事,被一提再提,却再也无从考证
很多故人,去了远方
就不再回来
回来的,都是孤魂
◎打道回府
跟着一头牛走是危险的
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将你带进沉寂的深山
跟着一条河流走是危险的
不知什么时候,他便带你进入一片陌生的村庄
跟着一个怀乡人走时微笑的
不知什么时候,他就转身打道回府
◎微妙
请借此跟我道晚安
请拿出你的面包
请放下那些不用的词汇
请交出你的微笑
请大声说话
请假装向黑夜索取白天的秘密
请坐下
在一张旧桌前
与我掰一掰手腕
还有一点时间
我们就此别过,各自安寝
◎火车未按时抵达
时间一推再推,熟悉的声音还是没有传来。
你是从远地来,
还是从故乡来?
这并不重要,远地即故乡
你搭乘的火车,始终未曾抵达
你告诉我的时间,凌晨一点
此刻,太阳已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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