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杏花与麦子
池坪村郑家梁上
杏花遍地
母亲晃动着身子
背来一袋麦种
潮湿的土地上
不久
将会麦浪滚滚
而大雪之后的杏树上
只有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
那么像几颗残留的麻杏子
父亲
婚礼上
父亲坐在主持台中央
当我敬茶时
他差点打了茶杯
很明显
那双深陷的眼睛里
饱含歉意
和泪水
大雨之后
天空
云朵如洗
地上
泥土芬芳
树上
鸟鸣悬垂
落日的余晖中
几滴残存的雨水
闪着金光
人间
俨然空山古寺
神圣而庄严
妓女
新世纪二楼
一支劣质的女式香烟在燃烧
啤酒剩下半杯
白色的烟圈在空中弥漫
其实
没有谁愿意靠近一堆腐肉
此时 烟头在烟缸里明灭
一具苍老的躯体正在另一具苍老的躯体下
开始假装呻吟
或垂死挣扎
多年后 我来看你
火车站
你来接我
身上穿的红棉袄鲜艳极了
我从乡下来
已经年迈
你还小
怎会爱上一个古稀老男
我随便说点什么
你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清澈的眼睛扑闪扑闪看我
像漫天飞雪
下在我冷清的忌日
菩萨
打小
我就有关节炎
近几年
发病略显频繁
尤其在变天时
疼痛经常让人彻夜难眠
前几天
妻子买了护膝
今晚
又买了艾条
满屋子烟雾缭绕
好像我身在庙堂
而对面的妻子
怎么看
都像静坐的菩萨
我们的孩子
像米粒
老婆说
十多天过去了
老婆又给我比划
蓝莓那么大了
从B超单上
我看了好几遍
怎么看
都是深邃宇宙中的一颗行星
童年夫妻
没有任何仪式
我们就成了一家人
用石头做围墙
用残砖当案板
以破瓦充碗
以树枝为镰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
我提镰下地
你家里煮饭
晚霞如火
回家路上
为一颗糖
我们彻底翻脸
“我再也不要你了”
你说
以妻子的口吻
镇上的女人
其实 她们不属于镇上
她们属于乡下
――比镇子更偏僻的地方
冬季来临
她们经常从马路上走过
那么像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
她们头顶绿头巾 红头巾 黄头巾 蓝头巾
这些根本无法御寒的裹缠在他们凌乱头颅上的东西在清晨冒着白气
她们手提袋破旧而肮脏且略微有点下垂似屈服的阴囊
其中装过罐头的玻璃瓶中装着开水
干硬的大饼已经结冰
冷风中 她们提着一天的干粮前去揽活
除此之外 她们还能干得了什么呢？
她们扛不起麻袋
干不了文秘 操作不了电脑
教不了学生 开不了饭馆
住不起酒店 卖不了肉体 她们
年过半百 身体羸弱 肤色暗黄 她们
素面朝天 臀部松弛 乳房稀软
夜色如墨 灯火如星 她们
脚步沉重 踉跄回家
粗茶淡饭填饱辘辘饥肠
关灯上炕
暗潮像无边的海水漫过
冒着黑烟的油轮突突驶来
粗重的气息弥漫着呛人的恶臭
她们空空荡荡如钟摆
再次静待天明
生死问题
甘肃省康乐县阿姑村老爷弯社
一位年轻的母亲杀死了自己的四个孩子后自杀
丈夫料理完后事
在不远处的小树林
服毒自尽
从照片看
破败的院落
三间即将塌陷的土坯房
其中一间养着猪仔
三头耕牛
――家里最值钱的家当
拴在门口
给孩子买不起衣服
甚至无法解决温饱
他们生在西北深山
与世隔绝
他们无路可走
唯死路一条
他们知道
这个大一个国家
卑微之物
可忽略不计
（选自诗锚微信公众号） |
发表于 2018-7-29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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