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那么的不统一》(组诗)
文/原散羊
◎天蓝的真可怕
万物是蓝
在我缺席时那么蓝
——杨炼《面具与鳄鱼·序》
你必须是蓝色的
才能进入生命的北方
那邪恶的心脏里
白天鹅被自己困得太久
阳光照不进来
弯曲的草叶生长不开
在那些蓝色之中
必死的,是偏北的蓝色
边缘,漂移,播撒
万物各领其欢
人言空赘
成为一些过时的咒语
虚弱,像责任。被质疑
“111个词条,111条秘径”
第九种落叶
人类的落叶
是妥协和剔除
第九十九种指向天空
敲打偏北的蓝色
腹部鼓胀,诞生巨大石磨
巨大石磨升起
鸟群向极地掠去
影子,河流,以及巨大的收缩
推动暴虐的司南指针
每次都指向自身的迷雾
无边的惊讶散尽
风把天空吹的越来越薄
此刻,天蓝的可怕
希望你能理解
蓝色的不得已
蓝色偏移,推动世界旋转的时候
太阳并不统一,大地在低处堕落
尚未死去的声音
把羊群赶向远方
那些孤悬野外的事物
肤色黯淡的孩子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生长
它们活着,就是对世界最大的打击
——世界性的和解
趁天蓝的可怕
我们一起去给世界一个惊喜
没有任何条件的拯救
◎时间混淆者的椅子
应该是在小时候,我对
事物构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且越来越迷恋,构成后面的方式
抽象的痕迹,底层的底层
应该是有一次,我把家里滴滴答答
不舍昼夜的台式闹钟拆了
那些金属质感的发条、齿轮、螺丝
玻璃和漆的表象。我想拆开看看
这个圆滚滚的小上帝,凭什么能够吞吐时间
除了金属质感、玻璃和漆,表象和悲悯
我什么都没找到。真实散落一地啊
我哭着把零零散散的时间往回组装
最后,恢复上帝姿态的闹钟
瞪着几个多出来的零件发呆
从那时开始,我的时间时而停止
时而加快脚步。仿佛一座万物自得其乐的花园
我一踏入,它们就安静了
我一转身,就有人按下开始的按钮
时间拿不定主意,时间就是一种无能的力量
我的生命仿佛也缺少了几个零件
不再精准,也不再完整
在那孤独的一瞬里,世界恢复方向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轮回的椅子上,倾听
秋天的田野里,联合收割机浑浊的轰鸣声
◎被成语驱逐出家园的田鼠
二十多年前,小学暑假作业本上
看到一句成语:抱头鼠窜
老鼠怎么能抱着头跑呢?!
同学说,国家印的课本不会错
为了验证“国家说的对与不对”
我与同学带上铁锹,越过公路
绕过喇嘛坟,去西山脚下挖田鼠
堵住其他出口,灌水,烟熏
狼狈的田鼠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浑身湿透,咳嗽着,跑向更野的野地
草香越来越浓烈,牛羊抬头望着天空
我们扔下铁锹唱歌跳舞,忘了回家的时间
扎鲁特山地草原南坡,溪水的北岸
被一个成语赶跑的那窝田鼠
在我已经严重混淆了的记忆里,复仇了一万多次
每复仇一次,我就虚弱一次,抱头鼠窜一次
◎失眠多么单一
身上长满月光的人
内心不断流失,塌陷,或泛滥
以适应浑浊的人世
足够成熟,也足够后退
把木房子翻修一遍
为鸟雀欢喜,也为灰尘
烧掉所有试图云游的鞋子
然后睡去,并告诫自己不要醒来
唉,这个时候失眠的灯亮了
痛痒结合的意义铺洒一地
寂静叫醒所有的衣服
阴暗的身体收回全部的可能性
◎荒原上的交通信号灯
我是自由的,那就是我迷失的原因。
——卡夫卡
荒原无路
亦无迹可循
树一杆交通信号灯
遂成高耸的秩序
无论鸟兽人车
途径无垠荒原
都要停一停,左右看看
等得心焦就吃些干粮
奉劝你不要冒险绕行
计时器和监控摄像头
异常灵敏和清晰
覆盖这片荒原上所有的行走
◎一个不愿再比喻的人
一个不愿再比喻的人
才可以松弛地站着,看着
一件件被意义纠缠的事物
升起,又落下
那些小于灵魂的疼痛
在抵达生活的上游之前
已经粉身碎骨了一次
但还是不计前嫌地
溯流而上。免于自由的负担。
明明切掉了影子,身体
却陷入前所未有的幻想
空无一物的奴隶
也许,人类是另一种修辞行为吧
被剽窃的物种,比如蝴蝶
它们都在努力地避开危险的言语之塔
成了零点之后才能解放的尖叫
原散羊(1981— ),原名刘永,蒙古族,内蒙古通辽市扎鲁特旗人,吉林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现为内蒙古民族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作品散见于《星星》《诗歌月刊》《中国诗人》《中国诗歌》《世界诗人》《草原》《新诗》《非非》等十余种公开刊物或民间刊物,入选《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2010年诗歌》《中国诗典1978—2008》《中国当代汉诗年鉴》《2009年选最适合中学生阅读——诗歌》《2010年度中国网络诗歌精选》等出版物。
诗观: 以生命作抵押,归化一些语词,那参差不齐的历史的灰烬。它们仅仅是个体的大风过后,一场无端的升起或落下,带着审美的臃肿和功能之难,缓慢地从时代的躯干上脱落,这是我与这个世界最暧昧的联系——仅此而已。现在,春服既成,我放弃存养省察,开始写坚硬而清晰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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