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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谷子理论)朴素的艺术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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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11 17:0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朴素的艺术张力
——论周庆荣的“大散文诗”(四)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大凡从事文学艺术创作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然而,自古以来,又有几个人真正牢记并为此努力了呢?即使努力了,也少有人做到家。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向往朴素,无论是识人识物识食识艺识文,只任一个理儿:素朴的就好。人朴素,可靠;物朴素,亲切;食朴素,无害;艺朴素,感人;文朴素,入心。笔者曾在一个黄昏的旷野上见一物黑影,在夕照的反衬下,怎么看就像什么,怎么想象就是什么,生出莫名的感慨:只有大自然才有这样的鬼斧神工呵,大自然才是真正的艺术家!多年以来,笔者就在寻找这样的朴素的艺术,每每失望,失落致极!
       周庆荣散文诗的横空出世,让五彩斑斓的中国散文诗坛哗然起来,它像一位穿着朴素的老农步入了豪华的殿堂,人们惊诧不已,议论纷纷,甚呈异议。但多数人还是认定一个不确定的理,那就是:既然它能登上这个殿堂,一定有它的资格和理由。为此,笔者和许多与笔者具有同样渴望的同仁,也走出了迷团,突然清新,如释重负。
       笔者曾在一篇文章中称周庆荣的散文诗是目前中国的“大散文诗”,这样的说法,并非暗指其他人的作品就是“小散文诗”,只是相比之下,周庆荣的散文诗更接近我们所想象的那种散文诗,更确切地说,就是思想意义更大的“大文学”。“大散文诗”概念的涵盖面是极丰富而广泛的,只具有其中某一点是不够的,周庆荣的散文诗之所以能配以“大散文诗”的称号,在于它的全面性,其中“朴素”的语境、诗风是公认的,他的“朴素”不是光指风格那么单纯和狭义,而是它已构成艺术的大美,这种大美又是我们常人无法言喻的那种艺术的朴素。每当在读他的作品,被那种“朴素”的气息冲击时,就像盛夏的凉风吹在身上,叫人油燃而生出一种透入肌肤与心里的亲切、舒爽和不舍。
       越是通过朴素的平易达到“巧夺天工”的效果,越不易。普通的读者一般不会去想这个问题,而作为一项艺术研究,就要有人在肯定和赞赏的同时作一些总结和推崇,使之让其冲淡持久、顽固的“华丽”文风,供广大的散文诗作者和文学艺术爱好者们学习借鉴。

“相素”是艺术的朴素

       自然的朴素并不是艺术,如“朴素”含有了艺术的成份与技巧,才能称得上是“朴素的艺术”或“艺术的朴素”,且是种大朴素、大艺术。从自然的朴素到艺术的朴素,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这要经过作家、艺术家痛苦的磨砺和蜕变,才能形成。人毕竟是人,由意识复杂的人变为纯自然物一般的自然美,谈何容易!其中必有智慧的投入。不敢想象周庆荣做了多么艰苦、睿智的转换。愈朴素越接近人的心灵,诗人深知这一道理,然而,刻意的转换是有痕迹的,必须作科学的演绎。这样,“艺术的朴素”便诞生了。
       可能会有人说,诗人周庆荣本来来自于农村,他的朴素是与生俱来的,就像他的祖祖辈辈与庄稼没有区别一样。错、错、错!人的性情的产生,有天生的一面,也有后天受环境的影响的一面,才最后形成人的性情。但人毕竟不是动植物,社会、文化往往会彻底改变一个人,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养育的儿子,他就有可能成为科学家、政治家、文人、作家、诗人;不是吗?农民的儿子周庆荣就从一个农民的儿子成为了诗人,且是一位响当当的以“朴素”的艺术品质占领高地的诗人。
       “朴素”的形成具有复杂的多重因素,这里有必要进一步作详细的阐述。人的朴素性情的养成不能排除出生的朴素是根基,更重要的是人的处境的变化、文化的提高、阅历的增加、对色彩的认知,以及因灵魂的反叛向社会的诉求、因完美的追求为人类的祈祷;遭受阻碍、身心疲惫之后,不得不伫立河岸、凝望窗边,反思激情的误导,正气的高蹈,幻想的无知。最后,才醒悟和认识尘埃低处的静谧是多么伟大,一片树叶的摇曳是多么悠然,一丝无形的风是多么明智,一粒不语的土,是多么朴素!
       从朴素到奢华,是人类的共性;而从奢华到朴素,极其艰难。“反璞归真”是大道、大理、、大醒、大悟、大结果,也是我们所说的“大朴素”。不经过涅磐的人不可能知道苦难与烈焰的双重意义。周庆荣的朴素有着天性的一面,但他真正最后呈现出来的朴素,并非天性的朴素,而是烈火冶炼而出的真金。一个用泥土喂大的孩子,20岁不到就离开父母,进入城市,从吃山泉、塘堰的水到吃用化学消毒的自来水,从听树上的鸟鸣到听铜钟敲出的号令,从习惯看天边的晚霞到恭敬冷漠的面孔,其间要经历多少心灵的磨难和适应。回到母亲呵护的怀抱不可能了,亲情与纯净的浸泡已是过去,面临尔虞我诈的外面的“风景”不喜欢也得去观赏、还得去照张留影。然而,“我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我想象的世界离此太远太远”!这种任何人也看不见的“朴素”时刻召唤着一颗不甘浑噩的年青心灵。从“我的爱是棵月亮树”这个闪烁着童话一般色泽的意象开始,20岁的生命就已向我们传播了一个“朴素”的理念:我的个爱只是种雏形,不远的将来,必将转变为无边无际的大爱。诗人曾将自已的经历用形象的词组概括为“地狱一季” 、“世界午夜”、“风景般的岁月”,上大学、写诗、经商、再写诗,从某种意义而言,这犹如:从天堂到地狱再到天堂。不管在哪一层面,周庆荣都一直望着“理想”的彼岸,能维持这个信念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紧紧地死死地抓着那根“朴素”的稻草。
       《我们》是诗人向世界射出的第一支箭。这支箭是用“朴素”的高梁做成,这束高梁的穗上结满了他亲爱的饱满的兄弟,那颜色比太阳还红,比土地更深,比我们的皮肤更浓郁。那些比高梁米还结实的汉字,浩浩荡荡成了诗人统帅的大军,它们有时抱成一团,有时排成队列,有时握起刀枪、众志成城;它们给百姓以真诚的安慰、信心和幸福的指望,给“假恶丑”唾液、皮鞭、子弹、炮火。它们行走之处都充满了平缓的步音、和蔼的语气、春水的笑意、肺腑的劝导、朝阳的希翼;它们告诉人们一句简单的话:“阳光会升起”、“黑暗会逃窜”。“朴素”的空间张满了诗意,只可意会,难以言传,识字的不识字的乡亲都连连点头,说:“好兄弟,我们听你的!”。诗人、诗评家灵焚在《历史不能遮蔽的声音——周庆荣散文诗〈我们〉与〈我们•二〉导读》一文中说:“他以自己鲜明的时代参与意志,清醒的自我历史境遇性尴尬的自觉,以独立自足宽容明朗的处世态度,为‘我们这一代人’发出了坦然、豁达的‘存在宣言’”。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周庆荣“大散文诗”通过艺术的朴素形成了一代人或几代人的理念和人文的标志。
       “乡村的棉花,白花花的叫棉花,它们曾经温暖过我的身子”。这连小孩子都似乎可说出的语言,它以“朴素”的力量打动过许多人。有谁还记得棉花的柔软和温暖?即使记得,也不会上升为一种恩情,正是这种对恩情刻骨的铭记,才让诗人永褒品质的“朴素”。笔者想,中国人不认识这十个汉字的人几乎没有,为了让大多数人能懂、能产生共鸣,诗人才运用了这最常见、也最卑贱的植物作替代。如用其它任何东西作替代,其“朴素”的艺术震撼力绝没如此巨大。
       真正的“朴素”都来自于善良的心灵,犹如一颗果子的良莠取决于内核一样。而善美的心灵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所有人都得到快乐。快乐即是幸福的本义。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的伦理学说认为快乐是生活的目的,是天生的最高的善。因此,“朴素”代表了“快乐”的品质。周庆荣的散文诗正是这优良的品质孕育的果实。
       在追求快乐的漫长而又艰辛的长河里,多少平民为之付出了血和生命的代价,然而,更多的牺牲是付之东流。诗人以最朴素的语言和易懂的比喻跟“河边”的兄弟姐妹们说道:
       “我们多么迷恋那静静的山谷!
   我们学着忘记许多事物,许多难以释怀的景象让它们雾一般地弥漫.我们先拭着让自己长成藤漫,在树干上匍匐,树木越长越高,我们以为那就是我们的高度.飞鸟云集枝头,风从远处吹来,群鸟啾啁着飞向远方,我们自以为它们在惆怅地议论我们,直到很久以后的一个黄昏,当鸟巢在枝丛间驻扎,我们知道它们抒发的是对树的依恋.
  从那以后,我们再没有依靠别人的肩膀,去支撑我们的身体.”
                                                              ——《我们》
       这是一幅意象鲜明的图画,不难懂,它就像国画一样,黑白两色组成的山谷,让我们清晰地看到普通的生命如藤蔓一样生长、攀爬于浓雾、清风、鸟鸣之间,当知道明明看得见的美好其实离我们很远时,我们才真正清醒地明白:没有一棵大树可成为我们的肩膀。这也仿佛一幅世象图,可依的“肩膀”都是为强者准备的,弱者只能凭靠自已。本是一个十分浅显的历史常态和现实理规,诗人却要重新提出,因为最简单的道理就最容易忘记,最朴素的真理就最习惯忽视。
即使平凡的生存素来艰难,越艰难越需要富于幻想,哪怕是梦,也可滋养我们的干渴,诗人接着用清澈的泉水象征:
  “我们还学着像山泉一样任意地留在往事里。
  水声激越,那是我们的自信?水声呜咽,那是我们的忧郁?但不管怎样,我们从高高的山顶开始了我们长长的旅行.为了一片幽蓝的小花,我们或许作短暂的迂回.
  泉水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难道它便是我们寂寞的宣言?
  选择一处低缓的平地,我们渴望走得更远,让往事留在往事里,我们就是那流出山谷的泉水吧!我们要从前方的庄稼地里流过,我们还要走向远方那片在阳光下战立的向日葵.
  我们有许多话语要向江河倾诉,我们热爱的大海不会仅仅只是个梦想.
                                                               ——《我们》
       泉是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形象,如同我们的父母、兄弟,只要一见到它就有着无穷的润泽之感;流动的溪水与我们的生命何等像相,激越的自信、忧郁的呜咽、回荡的宣言,走过去了就成为了往事,把所有的苦痛都留在往事里,往前看、向前走,一路高歌,不要呻吟,亲近庄稼和我们的童年,“还要走向远方那片在阳光下战立的向日葵”。“向日葵”是蓬勃生机的代名词,它象征“我们”的信念和希望。
       敬畏普通的生命,给普通生命以体贴、以慰藉、以力量,是周庆荣“大散文诗”所给予这个世界的大人文关怀,我们只要随手翻开他的书阅读某一篇,不用多想,就强烈地感触到作者善美的脉搏,在和着我们一起跳动,并能让我们情不自禁地想跟着他一起唱和、把酒今古。笔者只有一种赞美:这就是“艺术的朴素”产生的效应。

“朴素”是理念的静美

      不知是哪位西方的哲人说过:“人类的太多迷惘虚妄争端冲突都来源于无知,当超越了无知成为不知,内心便会达到平静”。“不知”就是“通透”,“通透”即“无”。西方哲学家的理念与东方佛家的理念不谋而合。笔者在这里不深究哲学问题,还是来说“朴素”的话题。真正意上的“朴素”:“大朴素”,是高度理念下的静美,比如一张白色的纸,它的表面是一无所有,正是因为它的一无所有的素面,才让人敬畏,“难道它真的是一无所有吗?”中国还有句老话:“真人不露相”,当我们面对一张白纸或一个表面朴素而气宇非凡的人时,我们常常常会感到一种心虚和胆怯,甚至觉得自身从来没有如此渺小,一双脚不敢直接迈进去,只能在它的边缘踟躇不前。诗人周庆荣经历了从一张画有千山万壑的图画到变成一张白纸的过程,呈现出一片“朴素”的理念的静美。
       理念的静美是“朴素”的内涵。不真正深入一个幽深的山谷,就永远不知其内里的博大与丰富。我们在通读周庆荣散文诗时常被那家常话般的语句所感染,有时又像突然让石子硌着了脚心,不能不打住停下来,非要将那“石子”看清弄掉才心安才舒坦。不难看出,“家常话语”是朴素的外表,“石子”是理念。而整体篇幅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静美。
       限于篇幅,笔者只随意翻出周庆荣两首散文诗,看他是怎样用“朴素”的文字给予我们理念的静美:

   《华兹渥斯的湖畔》

       “建一所房子,加上空地一亩。关键要让它面向湖水,面向十九世纪就很纯净的湖水。王室在遥远的南方,你只管心无旁鹜,一边写诗,一边看涟漪和白鹭。政治以及人间的不平,这里不闹鬼,湖畔静悄悄。
       当好一个诗人,天空在,心灵在。你想要干净,你可以干净:水仙在第一个桥洞下开放,思想接近天堂。
       你睡着懒觉,晚霞和你一起醒。
       世道不好时,你有整个湖边,你随意地走,诗歌可以走向寂寞,世道应该走向辉煌。
       浪漫主义的歌谣,能让你眼里唱出泪水。一只羊羔迷了路,一匹马儿仰天长嘶,花园覆满青苔,它的名字叫鸽舍,鸽子飞向远方,留下的是你重复的脚印。
       直到你也走远,格拉斯米尔湖依旧平静。岁月不用争斗,全部的记忆装在鸽舍,外边是人间今天的夕阳。”

       这章散文诗究竟写于什么时候?发表于何刊?笔者一概知,只是从互联网上搜索到的。通过这章散文诗,可以明显地看到诗人心灵不舍的乌托邦和灵魂的桃花源。我们可以假设华兹渥斯的湖畔不在地球的那边,而就在我们生活的国土上,把视角一作转移,诗意就明朗清晰了。
       在宁静无尘的湖边建个房子,安个家,与世隔绝,过着无忧无郁的安逸日子,不仅是诗人、也是我们每一个人再好不过的人生了。从整篇文章基本看不出丝毫的阴影和不快乐,然而,只要留心,就不难发现诗人作的有意的暗示,就是笔者前面提的“硌脚的石子”。请看第一段中:“建一所房子,加上空地一亩。关键要让它面向湖水,面向十九世纪就很纯净的湖水。”请注意“关键要让它面向湖水”,这里“湖水”的意义不仅是湖水的清澈和舒适,接着作者强调不是一般的湖水,而是“十九世纪就很纯净的湖水”,读到这里,你能不稍作停顿吗?是的,我们人类的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人文环境,都正在把人逼进死角,可以说没有人不渴望变成一只会飞的鸟儿飞往天空,或化为一尾鱼翔游于海底。诗人对尘世的厌倦和对旧时光的怀念,无不沟起我们同样的想往。下面紧接着阐明这里天高皇帝远,我尽可能悠闲:“王室在遥远的南方,你只管心无旁鹜,一边写诗,一边看涟漪和白鹭。政治以及人间的不平,这里不闹鬼,湖畔静悄悄。”“王室”、“政治”、“人间的不平”这一串敏感性词组表面若显生硬,但并不牵强,相反,直接将这类词组直接纳入诗中,倒具有反叛意义和“硌脚”的艺术效果。“当好一个诗人,天空在,心灵在。你想要干净,你可以干净:水仙在第一个桥洞下开放,思想接近天堂。”来到远离尘嚣的湖边居住并非像出家人一样六根清净、不问红尘,,而是作为一种更深层的修练,与陶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有着类同的境界。“天空”与“心灵”的对仗是个诗意化的博大空灵的意象,给人以无限的延伸之感;“干净”一词暗示了什么?“你想要干净,尽可以干净”,这样干脆、痛快的口语,在这里更显得意味无穷,这颗“石子”不仅硌在了脚底,也硌在了心上,一痛之后接着是畅快淋漓。“世道不好时,你有整个湖边,你随意地走,诗歌可以走向寂寞,世道应该走向辉煌。”这里诗人看去好像在反讽自嘲,其实是抱着极大的隐忍和寄予;“诗歌”与“世道”又是一个对仗,它留给我们的是沉重的反思。下面,诗人以一组能够体现温馨的田原牧歌似的画面,理想着“岁月不用争斗,全部的记忆装在鸽舍,外边是人间今天的夕阳。”读完这章看似平淡无深意的诗文,笔者掩卷躺于靠椅之中,心中坚硬的块垒也慢慢被一片湖水和鸽子的咕咕声,化为了水;失落已久的那片梦境,跟着一匹黑马的嘶鸣,融入了人间的夕阳中。
我们再来看一章:
《藕》
        “容易折断,甚至藕断丝连。
         都不适合地面上的状况。在污泥中,在深处,藕,坚持。如地狱里最后的净。
         说起出污泥而不染,你们认真地注视荷花吧,夏季短暂,气氛热烈,它们在阳光下灿烂。
         而下面,是一节藕在耐心地憋屈。
         寒冷的时候,我希望你们忘却荷花。
         去怀念一节藕,怀念它在黑暗里的坚持。”

       在中国的文学史上,从古至今,写荷的多,而写藕的少,周庆荣避开人们常写的物象,并不是有意另辟蹊径,而是他想挖掘更新更深的主题。荷花是贞洁或圣洁的象征,历来被人们称颂和谟拜。殊不知又有几人能养成荷的品质?又有谁能享有如此殊荣?对于普通的人来说,也就是对底层的人来说,做一枝荷花,可以说是“高不可攀”、“望尘莫及”,于是,诗人把目光放下,把思虑潜底,以极大的悲悯之心把满身污泥的“藕”摆上诗的舞台。通篇没有一句赞美之词,更多的是同情和劝导,充满了一个善者对悲者的怀念。
       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又有谁人能出污泥而不染?诗人轻描淡写道:“说起出污泥而不染,你们认真地注视荷花吧,夏季短暂,气氛热烈,它们在阳光下灿烂。而下面,是一节藕在耐心地憋屈。”这里的荷花已改变通常的身份,它们好像成了贵族奢侈的代表,一片“灿烂”之下是在“耐心憋屈”的藕,“藕”是什么?我们不必再言明。“寒冷的时候,我希望你们忘却荷花。去怀念一节藕,怀念它在黑暗里的坚持。”固然诗人的这一号召不可能有几人响应,这一愿望也许要成为泡影,可贵的是他的发声,让我们看到了一种失去已久的良知和正义,底层的兄弟姐妹会感到温暖,他们同声在说“谢谢”。
       我们这个世界,我们这个社会太需要这样的关怀了,可以说这些年来,我们几乎感受不到这样的关爱了,就像那个“春天”去了就没再来过,人们只在寒风中怀念、翘首等待。周庆荣是个大善之人,他一直都在寻找着能给予众生关爱的语境,他曾在一篇文章中说:“新的生活层面,新的朋友以及各种状态下诸多复杂的感受是简单的语言所无法表述的。但我仍然常仰望天空,看流云从远处向头顶飘来,看雨水从天空落下;看鸟飞在阳光下,飞在寒风中。然后点上一支烟,喝上一口茶,忘却所有的不快,只记住任何一种曾经让我喜悦或感念的事物,并记住:我必须站立着面向生活,面向那些所有被称着朋友的人。这是否是另一种方式的诗歌创作?……”笔者理解诗人所说的“让我喜悦或感念的事物”是什么?他所要面向的朋友们应该是能够握手的朋友和更广大的低处的朋友;这些朋友就是“朴素”的人群。值得庆幸的是诗人的愿望基本实现,他现毕竟可以将自已的内心一一倾吐,这并非来自于机遇,而是时空对良心的回报。
       古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说:“可理喻的东西是完美的、永恒的,而可感知的东西则是有缺陷的。”周庆荣以他富于“朴素”的语境,将不完美的感知借助理性而达到完美,朴素的读者在“朴素的理性”言说中慢慢、慢慢进入到“朴素的理性的静美”之中。

“朴素”是艺术的使命

       在当今中国散文诗界,只要一提起“朴素”二字,无人不联想起周庆荣和他的散文诗,一个古老的词汇已不完全是既定的意义,它已带上新型的色彩和内涵;这一特定的词汇连带着中国散文诗界近年发生的特殊故事,赋予了散文诗在这个时代所产生的变化的典型特征。
       “散文诗是一种精炼的文体,技巧上十分讲究。美文性的追求,多年来逐渐使之趋向于矜持、拘谨,以至形式具有过分修饰、雕琢的习性。而且,不少作品多以优郁取性、悲剧性色彩见长”。这好像是关于中国散文诗的另外一个话题,其实不然,它与中国散文诗的历史、现实不可分离。中国散文诗历史短暂,可供借鉴的东西就那么几点,除了《野草》这一典范,被理论界尊崇,好像再没产生过其他范本。这多年来,中国的老、中、青散文诗人们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探索,究竟谁好谁不好,至今也无定论,因此,五彩纷呈、五花八门的艺术样式层出不穷,你不买我的账,我不买你的怅,文人相轻,各自为政,散文诗诗坛风烟弥漫。
       中国散文诗一直未走出“闺房”,改变“小媳妇”的命运,甚至还遭受“冷风暴”的袭击,据有关资料显示,历次《中国新诗总系》中入选的中国大陆散文诗人廖廖无几,有一年竟连《野草》也不幸“名落孙山”。著名散文诗人、诗评家灵焚在《人境:理想的人或人的理想》一文中说:“《野草》之后,‘我们仍然坚信,作为现代汉诗的百年历史总结的《中国新诗总系》,中国大陆近百年的散文诗创作,也产生了大量的作品,不会说连一章可以入选的散文诗都没有吧。然而,诗坛的阳光就是照射不到这块荒凉的土地。这可能与主编们关于散文诗的文体认识不确定性有关,也就是说,绝大数的文学理论家对于散文诗作为诗歌文学的认识是不明确的。”灵焚先生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他故意留给其他人思考,作为后人起暴的药引。
       以周庆荣、灵焚等为代表的中年一代散文诗人劲旅,冲出泥沼,举起旗杆,以振兴中国散文诗为大义,亮出观念,声张责任,形成队伍,组成一股既愿奉献才智又愿奉献经济更愿奉献精神的团体力量,通过大几年的努力,中国散文诗已出现以往从没有过的气象,特别是周庆荣散文诗系列代表作的出现,如同一面鲜艳的大旗召展于中国散文诗的领空,散文诗《我们》和“我们”散文诗群的问世,让中国散文诗逐渐改变着尴尬的局面,展示出了新的希望。
       继中国散文诗的现代第一块里程碑耿林莽先生之后,周庆荣以及他的作品和“我们”散文诗群组织的出现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现象,已引起中国散文诗界的高度重视。笔者认为对散文诗人周庆荣作品及其群体的认可和重视是具有中国散文诗划时代意义的事件。因为他和他们的价值远非散文诗本身,而预示着一次中国文学的革命即将到来。或许这样的话太过偏激和武断,但笔者认为,周庆荣散文诗透出的文化愿望并不仅仅只限于散文诗这个小文体,所有中国文学都面临着《我们》所渲染的主题:责任、大义和使命。
       应该说,是周庆荣散文诗的系列文本,让迷惘的中国散文诗找到了适合当今时代和中国散文诗发展的语境,这个语境其中就包含“朴素”这一概念。
       为什么不说朴素是艺术的生命,而说成“朴素是艺术的使命”呢?笔者在前面已经谈到其原因,最根本的问题是,现在“朴素”已远远不是一个“文学风格”问题了,它是一个时代的文化需要,更是一个民族迫切的共同语境。
       “浅薄”、“麻木”、“媚俗”、“混沌”不仅是文学现象,更是社会现象,目前的中国已掉进一个前所没有的文化大泥坑,人人都说当下能生存真不容易!一种文体所肩负的责任和道义不可小觑,周庆荣以他并不厚实的肩胛挺身而出,用“朴素”的诗意担当起一个知识份子所肩负的使命:

       “在荆棘中行走,男人不言痛。
        只是长刺的事物在我的年代具有了丰富的技术:我热爱的真理淹没在广告中;我迷恋的忠诚和智慧,成为日常的刚愎自用和阴谋;而友谊和爱情一直坐在台下,它们在聆听欲望的演讲。
        我知道的确实还更多。
        荆棘划破我的皮肤,几片创可贴就行。深夜,自斟自饮,男人,不受伤。”
                                                        ——《有远方的人》

       这是诗人正待出版的散文诗新著《有远方的人》的首篇,读者可以感到一个壮年男人在严酷的现实面前被扭屈的身影,门外布满了荆棘,不正常的事物技术娴熟,真理却在骗人的广告中,忠诚和智慧这些好品格反而都成为了缺点,甚或阴谋,珍贵的友谊和爱情只能充当观众,在诡谲的灯光中看魑魅魍魉表演,没有办法,回到家里,关上门窗,以酒浇愁,自已抚慰自已的创伤。这就是畸型社会给一个正直男人框定的场景,你要怎样?在“我”的地盘,你只能如此,如果叛逆,违反“规矩”,你给我滚蛋!
       不要以为我为了生计就可以无休止地忍耐,我只是不屑成为卑鄙者的敌人。我随便在一处歇息,一只蝴蝶、一只蚂蚁和一只蜜蜂,起码有它们会和我在一起。
       那些懂我的和爱我的,他们正向我身边走来。
                                                     ——《有远方的人》
       这是一个卑微者敦厚而强大的内心潜台词,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是“我不屑成为卑鄙者的敌人”,我虽然卑微,但我小瞧“卑鄙”、篾视“丑恶”;我固然比一只蚂蚁、蜜蜂还小,然而我的内里是高贵的,我自有爱我的人。这是一个或者一群平凡人在艰难的生存环境下亮出的匕首、坚守的尊严。
       寻常的日子一个接着一个。
      “我告诉周围的人,我不怕眼前的陷阱,因为我有自己的秘密。
        我经常望向远方,而且,真的相信自己是有远方的人。”
                                                  ——《有远方的人》
       再普通的人并不害怕艰难困苦、恶人坏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自已的小小的幸福和秘密,这也许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我穷我笨我运气不好境遇不佳,但要我把我的秘密给你,妄想!我的秘密叫什么?我不会告诉你,要告诉,我也只能告诉我亲爱的人亲密的兄弟和朋友。我的秘密叫“远方”,你懂“远方”吗?说了你也不懂。
       ……
       周庆荣的散文诗中还有更朴素而博大的诉说,这样的诉说是一个时代的声音,是一群人发出的呐喊和呼号,其中所幅射的信息沉重而真诚,真实且严峻,作为生活于这个时代的人,没有感受是不可能的,也是可怕的;至于震动,那要因人而异。
       周庆荣的系列散文诗被中国理论界称为“有意义的写作”,笔者修改一个字,叫“大意义写作”。周庆荣的散文诗的广泛流传,昭示着中国散文诗离告别一个“清浅”的时代已经不远了。他“朴素”的语境必将影响一代人、甚至几代人,肩负起用“朴素”的艺术唤起朴素的世风的神圣使命。
                                                               2014.7.17
                                                                (计10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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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8-9-11 23:48 | 只看该作者
老谷子老师,又是一篇论述力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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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8-9-12 08:55 | 只看该作者
盗梦空间 发表于 2018-9-11 23:48
老谷子老师,又是一篇论述力作呀

太长,但愿有人读。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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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8-9-12 09:46 | 只看该作者
老谷子 发表于 2018-9-12 08:55
太长,但愿有人读。谢谢!

老谷子上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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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主| 发表于 2018-9-12 14:42 | 只看该作者

中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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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8-9-12 14:45 | 只看该作者

老谷子老师下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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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8-9-13 10:26 | 只看该作者
再读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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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8-9-18 20:42 | 只看该作者
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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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8-9-23 10:59 | 只看该作者
老谷子老师双节快乐,合家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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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8-10-20 07:58 | 只看该作者
重读佳作,问候晨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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