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月亮，月亮的孤独
——博尔赫斯《面前的月亮》及其他
文/徐义平
愚某在《感叹时光的流逝》一文提及“22岁重返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博尔赫斯，在经过表现主义、极端主义洗礼后，诗句中不时抒发个人的孤独和反思”，这在1925年出版的第二部诗集《面前的月亮》中尤为突出。这本仅收录17首诗歌的薄薄的诗集，“月亮”就是博尔赫斯“抒发个人的孤独和反思”的意象，愚某从中读出“孤独的月亮”和“月亮的孤独”的况味。
摆在案前的是王永年的译本，也曾查阅陈东飚的译文，两人在翻译风格上各有千秋。之所以这么说：其一，王永年的译本语言简洁明了，诗味更浓一些，因为“翻译除忠实于原意外，重要的是忠实于目标语言，因为向目标语言的读者传递信息和美感是关键之关键”（ 见拙文《感叹时光的流逝》）；其二，陈东飚的译文多了1969年版本删除《DULCFA LINQULMUS ARVA（第一版）》，王永年译本中只有这首诗歌的第二版，译为《我们离开了甜蜜的地方》，而陈东飚的译文两首均用拉丁语，注解为“我要离开甜蜜的田园”。对于王永年和陈东飚的译本，愚某不想过多聒噪。是耶，非耶？留与他人评说。
诗集开篇《有粉红色店面的街道》仍延续过去的风格，对布宜诺斯艾利斯进行描述，“他渴望看到每个街口的夜晚，/仿佛干旱嗅到了雨水的气息”，“我走了整整一宿，/它的焦躁使我驻立/在这条平平常常的街道”，“我借街上的灯光推敲我生与死的诗句”，“宽阔和逆来顺受的街道啊，/你是我生命所了解的唯一音乐”。诗歌虽然没有出现“月亮”这个意象，“但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灯光使我倍感亲切”。博尔赫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道上反思着，“我歌颂了那些与我相近的事物，那些我深深感受到的事物，他们是这座城市偏僻陋巷的蓝色墙垣，是盛满了天空的狭小广场”（引自1925年版序言）。所以博尔赫斯写到郊区地平线，“夕阳西下的时候，我的心在流血”（《致郊区地平线》），写到“挺远明快的街道”，“鸟翼似的夜幕覆盖着你的平台屋顶”（《蒙德维的亚》），写到“孤独的街道，你将把别人的永生给我”，“像痛苦地绽开的伤口一样的街道”（《为西区一条街道而作》），写到“我的城市的庭院好似坛坛罐罐，/笔直的街道交错纵横，/日落时街角蒙上光环，/郊区像天空那样湛蓝”，“薄暮时分，我敞开胸怀赞美，/歌唱孤身独处的自在，/以及庭院里一小片潘帕斯草原的多彩”（《十四的诗句》）。
22岁重返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博尔赫斯，1923年（24岁）又随家人第二次到欧洲旅行，“我陷入安静，/将望见你存在的最后的海滩，/也许初次看到你本人，/正如上帝看见你那样，/时间的虚幻给打破之后，/没有了爱情，没有了我”（《爱的预期》）。第一个正式女友孔塞普西奥•格雷罗在博尔赫斯重回布宜诺斯艾利斯后，早已物是人非，再次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时，孤独涌上心头，“时间的虚幻给打破之后，/没有了爱情，没有了我”，但曾经烂漫的一幕却铭刻心间，“我们一起挥霍激情，不为我们自己，/而为已经来近的孤独”，“那之后，我便一直追赶和超越/夜晚和航行日”（《离别》）。相见时难别亦难，“我是城里人，对那些事情一无所知，/城市、地区和街道是我活动的圈子：/下午传来远处的电车声/增添了我的忧伤。”（《我们离开了甜蜜的地方》）“夜晚是漫长而孤独的节日”，“我歌唱了永恒：留恋故土的明月、/渴望爱情的面颊”，“然而，街道和月亮还在我身边”，“我感到了美的震撼；我孤独的月亮原谅了我，/谁又敢将我谴责？”（《准最后审判》）带着遗憾与孤独，博尔赫斯乘船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海洋像盲人那么孤独”，“新月挂上船桅。/正是我们留在石拱门下/把柳林映得更妩媚的月亮。/我默默地待在甲板上，像分享面包似的/和我的妹妹分享下午的风光。”（《航行日》）“祖国啊，我还没有同你接近，但已见到你的星星。/我曾向苍穹最远处的它们诉说，/如今桅杆消失在它们的呵护下。”（《远洋上的许诺》）
从上引诗句可以看出，“落日”也是博尔赫斯诗集中经常出现的一个意象。埃德温•威廉森在《博尔赫斯大传》中诠释说：“城郊铺满鹅卵石的街道和低矮的房子似乎成为老布宜诺斯艾利斯在城市发展过程中被淘汰出来的残留物，就像他的家庭一样，过去的日子既甜蜜又心酸。但是除此之外，日落的意象还表现了博尔赫斯内心中一点宿命论的思想，这可能源于他对自己今后能否有幸福没有信心。”（《博尔赫斯大传》129页，邓忠良、华菁译）愚某孤陋寡闻，才疏学浅，觉得“落日”与“月亮”都是“孤独”的代名词。博尔赫斯在借助“月亮”“落日”的意象抒发心灵孤独的同时，又通过阿根廷的历史来诠释。这在他的第三部诗集《圣马丁札记》更突出，但在第二部诗集中有一首诗歌不得不提及的，它就是《基罗加将军驱车驶向死亡》。这首诗描绘有“平原之虎”称号的阿根廷联邦派首领法卡多•基罗加被罗萨斯的手下暗杀的著名情景。“他死了，又站起来，成了不朽的幽灵，/向上帝指定他去的地域报到，/人和马屁的赎罪幽魂，/支离破碎，鲜血淋漓地随他同行。”
《宁静的自得》和《我的一生》是博尔赫斯将哲学融入诗歌的代表作。“光明的文字划过黑暗，比流星更为神奇”，“我确信自己生死有命，揪着那些野心勃勃的人，/试图对他们有所了解”，“我比自己的影子更寂静，穿过纷纷扰扰的贪婪”，“我的名字微不足道”（《宁静的自得》）。“我执著地追求幸福，/无悔地忍受痛苦”，“我玩味过许多词句”，“我深信那就是一切，深信不会再看到/或做什么新的事情。/我相信我的日日夜夜同上帝和所有的人/一般贫乏和充实”（《我的一生》）。这两首诗歌，字里行间透着纯净，值得一品再品。
美国乔瓦尼在编纂博尔赫斯诗歌英译本的时候发现：“作为一个诗人，博尔赫斯多年来致力于使他的写作愈来愈明晰、质朴和直率。研究一下他通过一本又一本诗集对早期诗作进行的修订，就能看出一种对巴罗克装饰的清除，一种对使用自然词序和平凡语言的更大关心。”
孤独的月亮，月亮的孤独。
永远的博尔赫斯！
2018年10月3日凌晨，天际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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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3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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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3 16: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