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皆诗
——诗人幽林石子印象
邹联安
认识石世红是从“幽林石子”这个网名开始的。我的新浪博客曾经多次出现过她走过的足迹,她那些足迹犹如幽林深处的花朵,有一种暗香,有一种果实的饱满与坚实,有一种石子般的质地。那就是她的诗,抑或是她的人。其实那时候我们并没有谋过面,这都是我曾经的揣测,或者主观印象而已,因为我认同“文如其人”的说法。
诗人与一首诗是一种缘分,诗人与诗人的邂逅更是一种缘分。在一次诗人的聚会上,她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哦,原来她就是幽林石子,一位很文静的女人,笑起来连周围的空气都有些甜味的女人。
记得那次在湘潭“湘西土司城”酒楼聚会时,一帮疯狂的男诗人在那里高谈阔论,从天上侃到地下,从大象侃到蚂蚁,从索马里海盗侃到和尚尼姑……而她,却在这个男人的小圈子里像一名爱听故事的小姑娘,专注地聆听着我们的海侃,甚至是有些言语暴力的海侃。我后来想,这她得承载多大的对男人的尊重与包涵啊?假如我是女人我会在男人们的喧哗中玩手机去了,抑或偷偷地溜之大吉。而她却像一棵微笑着的树,面对我们高昂的激情和雷鸣般的声音,谦逊地聆听着,不停地频频点头会意。这的确需要有很深厚的修养才能抵达如此做人的境界。
也就是那次聚会,听吴投文先生以及另外几位诗人的介绍,石世红的歌唱得很好,于是我们全场鼓掌要她高歌一曲。她腼腆地站起来,清唱了一曲宋祖英的《小背篓》,一阵掌声之后,大家一再要求她再唱一曲,接着她又唱了一曲彭丽媛的《父老乡亲》。我曾经学过声乐,我觉得当时大家的掌声不单是出于礼貌,更不是凑热闹或者起哄,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赞许。当时触动我的不仅是她的歌声,更是她那份情感的真实投入。我一直记得她在大家的掌声中微笑着拭泪的情景。我想一个用心歌唱的人,她的内心世界一定是细腻的,温暖的,色彩斑斓的,她的诗歌也理当如此。诗歌是诗与歌的艺术,她们应该是孪生姊妹,尽管当代诗歌没有了旧体诗词那样讲究平仄韵律,但其中依旧隐含着音乐的韵律和节奏。我曾经说过:当代的每一首好诗都是可以谱成曲子吟唱的。石子的诗更是如此,她的诗饱含着音乐的旋律和节奏,是从传统诗歌里脱胎出来的新诗,好诗。
石子的诗带着生命的体温:读石子的诗你会读出生命的气息与温暖,她的诗具有强烈的生命意识,因此就有其生命力的存在。诗人应该写“活诗”,而不应该写“死诗”。诗人的任务应该是在生命意识里去寻找,去耕耘,去收获。无论是爱情诗还是哲理诗,或者其他什么诗,都要立足于“生命”和“人性”这两个本质。在读到石子的《把月亮倒满》《月亮已老》《在你的血液里播下一颗种子》等诗作时,你肯定会浮想联翩,个中之“性”、之“情”,你不得不为之动容。“请用你坚硬的骨骼/撑开一条河流/请你在河流的上游/撒一部诗经/请你在诗经到达的地方/深深刻上一个人的名字/她需要日夜流淌//河流开花时/他必定要把细细的忧愁/与一生的梦想/埋进深情的土地/地里结出了丰硕的果实//鲜红的流水/他把一个男子的身体/编织得深邃而肥沃/而我已决定好在花朵中/播下一颗细小的种子/让未来的枝叶/去追赶另一个名字”(《在你的血液里播下一颗种子》) 。细细品读,你一定会读出人性之本,读出某种冲动,读出人生的体验,读出生命的感悟来。
石子的诗散发着草木的芳香:我并不赞同“草根写作”这个概念,但我认同书写“草根”的审美取向。一滴水可以反映太阳的光辉,一棵草的枯荣可以寓意时间与生命的内涵。石子把一本诗集的名称命名为《草木的事业》,这足以说明她的诗有着芳草的香气,有着大自然里的“自然呈现”。在她的诗歌里,一蔸蔬菜、一束谷物、一片树叶、一块菜地、一片树林都是鲜活的,抒情的,都赋予了它们的快乐与忧伤。在她笔下所有草木都有诗情,诗意,诗魂。在今天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一个情感冷漠的时代,石子把她满腔情怀注入一草一木,给人以爱怜、怀想、顿悟。如《一棵树》中“你是大地的妻子/一直紧紧相依/沉静而温柔的妻子/从饥荒的年代开始/你默默承受呕吐、浮肿、抑郁/腹内钻心的痛/拒绝最近那棵灌木的抚慰/娩出季节的见证/许多像你一样坚强的孩子/在风雨中爬向高空/层层叠叠的眼睛/和太阳一起/照亮人间的黑暗”。这棵树不单是植物意义上的树,它已赋予文化意义上的鲜活历史的象征了,它哪是一棵树?它完全是一段苦难与光明的化身了。又如《含羞草》《林子》《长成庄稼的模样》《父亲的菜地》等等诗作,都有着很鲜亮的人文情怀。看起来这似乎与时下某些人提倡的文学应当书写时代之声、社会之声的主张有些相悖,其实不然,石子的诗歌在技术层面上却做到了“大”与“小”的辩证统一,做到了“小题材”里蕴含着“大情怀”。
石子的诗还流动着爱的清泉:人若其诗,石子是一位重情义的女人,更是一朵温柔的花。她有着一颗透亮的心,一颗薄如蝉冀的青瓷般的心,这颗心一碰就响,一碰就碎。情为何物?无论爱情、亲情、友情,所有带“情”的事物都是透亮的,敏感的,易碎的。石子的爱情诗很灵动,也很婉约,是一杯美酒,但不是那种浓烈的老酒,而是那种有着淡淡的甜,淡淡的香,淡淡的醇的陈酿红葡萄酒。比如石子在写两性之间的爱的时候,总是以水的意象写出彼此间的交融与柔情:“什么都不用说/让水静悄悄流/离开的在你那儿回来/回来的从我这儿离开/两种性别的水/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诗言志,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诗更应该“言情”,诗是“情”的艺术,再高明的说教,也不会有最真实的抒情那样打动人。在我所读到的石子的诗歌中,大多数是抒情诗,在她的《草木的事业》这本诗集里,有很多关乎爱情的诗并没有归类爱情诗之列,但不少的字里行间无不洋溢着爱情的血液。
也许因为女人的缘故,石子的抒情诗感情细腻,一些词语到了她的笔下就立马变得温暖起来,所产生的意象就灵动起来,美丽起来。譬如在《河流——写给哥哥》一诗中,她这样写道:“母亲的血液里没有忧伤/那时我们一前一后/谈论活着的事宜/你告诉我/在贴近大地的空间里/生活着很多美丽的母亲/她们的身体里/贮存着辉煌的涛声//后来我们决定用一生/证明说过的话题/证明花开花落/一先一后冲垮了闸门/让母亲为幼小的河流/一生护堤”。这样形象生动,感人至深的诗,读罢这首诗,你就会感到有一股热乎乎的母爱的血流,在你的血管里汩汩流动……
【作者简介:邹联安,男,土家族,1958年生,湖南湘西州人。《风雅》文学执行主编、《诗界》主编。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海内外发表诗歌、散文、散文诗、小说、文学评论若干。其作品风格多变,迤逦中凸显沧桑,平静中激流涌动,浪漫中透着忧郁,细微中蕴含大爱。有“忧郁诗人”之称。出版专集有:诗集《流浪的情歌》、《爱的疼痛》、《邹联安诗选》、《大地的隐痛》、《逃亡者》(长诗),散文集《乡情悠悠》等,作品被收录多种选本,有关他的评论有吴广平教授主编的《终极救赎——邹联安诗歌解读》等,获第二届世界汉诗编钟奖等多项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