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忆中扯出炊烟,从经验中找到阡陌,从梦境里回放呼唤。
“鄉”,就那么才从眉梢捻细千里一线悬;
“饗”,又从唇舌间咂摸出甘甜的“妈妈的味道”。
徘徊于二十一世纪地平线上的望乡人,以不得安止之心,眺望此身不在之场,走情思,飞怅惘,移情别恋于——
不可复得之初。
乡关何处是?
从肉身走出乡关开始,灵魂就滋生出反顾的胚芽。去国始怀乡,千里万里,一种眺望,仪式于游子的心头,荡漾在如寄的眉眼。
谁一回回问自己“今宵酒醒何处”?
谁一遍遍复诵“宁恋本乡一捻土,莫爱他乡万两金”,
谁一次次预习“行囊归客兴,尊酒故人情”……
何事阻归程?
外乡即他乡;他乡即异乡;异乡即客居;客居即流离。
“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
农耕社会垦殖为业埋下了安土重迁的种子,亲缘血脉遗传了恋地情结的基因,天人和合价值眷恋诱导了精神还乡的路径。乡愁,在历史情怀的一再濡染中,又倾注入现代社会身份认同的纠结杂色——
愈加湿重。
此身总如寄。
终于,故乡落实于心念神往之地,又虚拟出形塑象征之境。
谁“少小离家老大回”,谁“行囊扁涩喜还乡”?物是更人非,乡音残缺不全,断崖一落千丈,欣悦未及峰巅早已转瞬即逝,留驻更是千难万难。
行囊重叠再出发,谁又再次偏拿它乡做故乡,谁又留在故乡身如寄?
行行重行行,长亭更短亭。
望,望成仪式。
除了记忆,一切都是造境。剥开望乡这层壳,可以看见所有的物象都是选择性的产物过滤后的纯净。
桃花源中,唯有故乡有着可望不可即的造型。
也唯有时间,能够在唤起与保存、向往与此在之间,维系这种心造之物的钟摆;巧合的门扉后,谁接住了机缘递过来的一把还乡之钥?
望,望成象征。
怀恋乡土上一轮永不消逝的明月,追思乡土上的与素朴山水相匹配的纯粹人情。从原乡的落后中提取简单的物质主义,从城市的喧嚣中谛听欲望罅隙里滴落的纯净天籁。
留恋交给故乡,流连托付异地,对峙的波峰在内心山呼海啸,凝望的眸子在后现代的谷底痴热而炯炯。
望,望出乡愁一万重。
哪一天醒来,蓦然发现了一种惊悚——乡村乡音乡景皆远方,大厦高楼旋转门皆客体,主体自觉后的你我,无所适从:
我们,在浩大的星球中,找不到身份……
有没有一座连接原初与此在的风雨桥,有没有一片安置下乡思也安止漂泊之心的桃花源?科技和文明正以加速度裹挟着当代人,在伫立之地旋转,在追逐之途寻觅。
乡未移,在望中;亦近亦远,亦真亦幻。
就看你有没有一双穿透时代迷障的慧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