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北诗《张二棍》及其它
苏小小
最近读到小北的一组诗，在《诗歌周刊》335-336合刊中。小北大概是幸运的，这个见过张二棍的男人，或者与张二棍一起睡过或醉过的热爱诗歌的诗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或谈论过什么，无从知晓，但从小北的诗歌中，可见一斑。
他看上去黝黑，让我想到煤老板
从身体往外运煤
一节一节的火车皮装运可以燃烧的东西
大众其实对煤老板印象是不太好的。但诗在这里用来形容一个诗人，却让我们对一个用自己的身体去感识这个世间的男人产生了好感，大地是博大的，有爱或对人间心存悲悯之心的诗人更能让人肃然起敬。我们对这个世界心怀感恩，世间冷暖，我们也会用一颗滚烫的心去爱。“诗是可以燃烧的。”因为有爱，所以，写出来的诗才有温度。“取暖，自燃或是燃烧别人”。这让我想到运往火葬场的煤，它燃烧别人，也燃烧自己。诗歌让我们体会到，那团火焰的人间疾苦。
接下来，诗歌转峰，却又是自然带出：
饿了，吃饭，用山西的胃装湖南的酒
装青菜，羊肉，酸豆角，豆腐
身体像一个大杂院
写诗和挖煤，都是住在大杂院里的人
诗人也不是圣人，但越是接近大众的，越是神灵。“能修葺神殿，你就是神，能跪拜众生，你就是人”（小北诗《与己书）。也可以说，能修葺神殿的，是人，是工匠，能跑拜众生的，是神，是体量众生的人。诗歌要主张站在人民的一面，站在弱小的一面。诗歌可以讴歌时代，也同时近乎“完美”地去呈现本原真实的东西。社会是个大染缸。每一个人都生活在各自的小世界里，生活在自己的那个熟悉的地方。“用山西的胃装湖南的酒”，又或者是有湖南的耳朵去听一个山西人的心声。
有一年矿井塌了，死了56个人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诗到此却余音不断。每一个人的故事不一样，每一个人的故事却又何其相似。我们感同身受的爱恨是一样的。这时候你会感到：我们那个身体，正在承受属于我们的一切，坚强，努力支撑，不能让自己这座“矿”塌了。那怕她已千疮百孔。
诗《张二棍》在表现手法较为独到，它用一种陌生的组词构造一个熟悉的情感氛围，给出的效果感强，让人对诗句产生一种“陌生感“，而这种陌生感又是在同质化写作当年诗坛中难能可贵。在千遍一律的诗歌面孔中，它有自己的气质。这种独有的气质在其它几首诗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现。
描写接吻：“亲爱的，我吻你，像吻教堂的尖形屋顶一样，我许琥珀色的天际的云——”（小北诗《在张家界学院的后山吻一个姑娘》）。这样的吻是多么美妙的感受呀！谁又能想到去吻教堂的尖形屋顶？我许琥珀色的天际的云。因爱而吻的吻，是最美的，尘世间的美好，莫过如此。
描写暮色：“老妪早已收起锄头，她的孙子用哭喊声把暮色压了压，等到你走出地面。”（小北诗《他们去看朝阳地缝》）。心中用大爱的人，才会能人间的疾苦心生悲悯。你能感觉到，光阴因你的姗姗来迟而心声不忍。它等着你，你不要缺席。
描写小雪：“每一片雪花都没有自己的名字，之所以选择轻吻，怕大地会醒。”（小北诗《小雪》）。
描写落日：“太阳像个鸟巢，平稳地落在地平线上，等着风再次吹过这片旷野。”（小北诗《风替我们摇晃着鸟巢》。
描写自己：“为避雨遮风，身体便是茅舍三间，一间住父母，一间住妻儿，一间会客。”（小北诗《与己书》。
无疑，这些鲜活的诗句充满着灵气。它带给读者的，是心灵的共振。值得一提的是，小北诗在写作技巧上几乎看不出技巧，稍呈稚嫩，粗糙，像一个未进城的匪气十足的姑娘，却也是我所看好的。
附：
与已书
三岁尿床，哭
五岁再尿床时，学会忍隐，往床单干燥的一边挤
再后来，不尿床，却懂得捂干自己
七岁才上学，拉过小女生的手，便似许了终身
长大寻欢作乐，全当忘了
吃过狗肉，踩死过蚂蚁
梦里常飞翔，一直对鸟禽心存敬畏
对神也从不亵渎
为浮云忧，为流水伤怀
十六岁情窦初开，二十岁失身风尘
写诗和活着都是行为艺术，却深入肌理
为避雨遮风，身体便是茅舍三间
一间住父母，一间住妻儿，一间会客
能修葺神殿，你就是神
能跪拜众生，你就是人
无痴嗔妄为， 三十九岁负隅顽抗
为命，身体里住着一诗人，一农夫，一猛兽
不欠人钱，唯一欠的
旷野里我洁白鲜活的身体
张二棍
他看上去黝黑，让我想到煤老板
从身体往外运煤
一节一节的火车皮装运可以燃烧的东西
诗是可以烧的
取暖，自燃或是燃烧别人
饿了，吃饭，用山西的胃装湖南的酒
装青菜，羊肉，酸豆角，豆腐
身体像一个大杂院
写诗和挖煤，都是住在大杂院里的人
有一年矿井塌了，死了56个人
他们去看朝阳地缝
拒绝指路，一个老妪在田野里，锄草
下去多少人，上来就得多少人
下到地下一百米，还是有光
走得慢，会提醒后面的同伴，天快黑了
老妪早已收起锄头，她的孙子用哭喊声把暮色压了压
等到你走出地面
四五岁的孩子，光脚走进田野
他的鞋掉了
在张家界学院的后山吻一个姑娘
暮色落在肩上，我们相遇，不问身世
旷野以一种宏大的寂静，渲染此刻，落日如佛
微风想要掀起一场喝彩
都被它制止了，它双手合一
余晖里，折断的芦苇想要跪拜，已经迟了
亲爱的，我吻你，像吻教堂的尖形屋顶一样
我许琥珀色的天际的云
风一半吹你，一半吹我
风替我们摇晃着鸟巢
试着敲开一扇门，风是轻柔的
一些坚硬的东西被打落
儿时的两颗门牙还停留在老家的
屋檐上
在远方的丛林里
风吹得树木的骨头叮当作响
一些事物在风中飞翔，飘摇或闪躲
太阳像个鸟巢，平稳地落在地平线上
等着风再次吹过这片旷野
那个和我一起掏过鸟巢的男孩，在筑别人的巢
小雪
抛开修饰，我们来谈论一场雪的重量
考虑过落在青藏，那里的山会重
落在云贵，苍凉更沉
洞庭，水会陷
江浙沿海一带，大地会倾斜
所以，他选择不停地跑，试图让大地平衡一些
每一片雪花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之所以选择轻吻
怕大地会醒 |
发表于 2018-11-21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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