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命运的形象写照
——田禾的诗《土碗》赏析
李汉超
在当代青年诗人中,有一部分诗人执着于在自己的乡土上耕耘,其中有三个人我们不能不提,湖北的田禾,浙江的江一郎,山东的江非。他们三人都参加过《诗刊》的“青春诗会”,都获得过华文青年诗人奖,都以自己的特有的乡土情怀在中国当代诗坛雄踞一席显要之地。
什么是乡土诗?一般认为,富有乡村泥土气息和现代气息,表现几千年来中国小农经济向现代化大农业转变过程中人们的心路历程,以田野、风车、炊烟等为意象,托物咏情以及思念故园和家乡的怀乡诗等统称为乡土诗。请欣赏田禾的《土碗》:
土碗里盛满米饭
农民端在手里
生命随着一碗米饭
而延续下来
土碗里没有米饭了
吃饭的人
也永远不再吃饭了
土碗倒扣过来
就变成了
一个农民的土坟
田禾,本名吴灯旺,1964年10月8日出生于湖北大冶农村,上世纪80年代,怀揣着诗的梦想来到城市,不断地回望乡土吟咏乡土。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1985年以来,已在国内外报刊发表诗歌千余首,正式出版诗集《温柔的倾诉》《在阳光下》《抒情与怀念》《竹林中的家园》《田禾乡土诗选》《大风口》《喊故乡》《野葵花》等多种。现为湖北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兼文学院副院长。2007年诗集《喊故乡》荣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
在文学史上,乡土在诗人的笔下主要有两种形态,一种是田园牧歌式,一种是控诉苦难式,但由于这些乡土只是诗人想象出来的,往往在情感上表现出一种隔膜。而田禾的乡土是与中国农民的命运血肉相连的,所以,他的诗犹如农家屋檐上袅动的蓝色炊烟,真实得浪漫,朴素得沉重:“飘在空中。它是多么轻盈/但我知道/它没有上升的部分/有多么沉重”(《村庄的炊烟》)。
《土碗》一诗,简洁精练,十行两节。诗的上节,“土碗里盛满米饭/农民端在手里/生命随着一碗米饭/而延续下来”,这既是形象描述,又是高度概括。农民的生活是简朴的,简朴得就只有吃饭。几千年来,中国农民饿怕了,吃饭一直是个大问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甫)。但只要碗里有米饭,农民就可以活下来,一天天、一年年、一代代地活下来。诗人的描述,精练得有些苍凉;诗人的概括,简洁中透着深刻。诗的下节,“土碗里没有米饭了/吃饭的人/也永远不再吃饭了/土碗倒扣过来/就变成了/一个农民的土坟”,诗顺着农民的命运展开,有米饭吃就能活着,没米饭吃就会死去,农民的命运就这么真实简单。一生的“土碗”空了,倒扣过来就是“土坟”,碗与坟应是互不相干的,但在诗人的笔下,运用形象性的比喻建立了某种特殊关系,一种生与死的关系。这两个平常意象的结合,具有了生命哲学的意味,给读者在视觉上产生一种突兀感,从而在心灵上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击力。
《土碗》语言朴素而形象,概括而凝练,是一首感染力强的好诗。“土碗”是泥做的,有别于铁饭碗、金饭碗,它是中国农民吃饭的碗,质朴,廉价,易脆;“土坟”在荒野隆起,有别于墓,普通,寂寞,凄凉。两个事物的有机联系,其实是中国农民命运的形象写照。读着这样的诗,我们怎不感到苍凉而心酸呢?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多么希望这土碗能换成金碗啊!
2005年11月17至18日,中国当代乡土诗歌研讨会在武汉召开,大会围绕“乡土化、民族化、现代化”这个主题,深入探讨了全球化、现代化语境下的乡土诗生存。笔者应邀与会,有了与田禾、江一郎、江非交流的机会,他们赠给我一本他们三人的合集《白银书》。田禾说:“乡村是我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是流在我血管中沸腾的热血,是埋在我心里深深的痛。”田禾就是用这种饱蘸泪水和热血的诗句,表达着心中的痛,引发着读者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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