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忘不了,儿时看花灯的情形。咚咚锵,咚咚锵,锣鼓声先是飘渺,后是细腻,继而明晰。我们从火塘边一跃而起,冲出厨房,跑到村口,翘首期盼。六盏花灯从远处的山间小道上蜿蜒而来,终于撩开了黑夜的面纱,露出了它亮丽的容颜。将大门敞开,把房间洒扫干净,将所有的煤油灯集中到正堂,点燃。在迎接的炮竹声中,一盏盏花灯飘进屋来,聚在一起,开成一朵莲花的灿烂。身着古装的人儿好像梦中的神仙一样。表演开始了,四个小旦骑着竹马,绕着举花灯的人边舞边唱:“春游青草地,夏赏绿荷池,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继而小旦坐在竹车上,由老生推着,跑跑停停来回穿梭,肩扛大刀的“三花脸”一路插科打诨,引起阵阵爆笑。那锣鼓、那唱腔、那舞蹈,让人真是听不厌、赏不够、看不足。每每全村演罢,我们跟在花灯队的后面走出好远好远,方才恋恋不舍地回来。八十年代初期,父亲头上的“右派帽子”虽然已经摘除,但工作一直没有着落,加上奶奶生病,家里经济十分窘迫,日子过得甚是惨淡。有一年春节,正值下雪,玩花灯的来了,全家人都躲在屋里,不敢听外面锣鼓的喧响。终抵不过观灯的欲望,我悄悄地打开了大门。看见我家冷清的情形,听了邻居的描述,玩灯的一下全都明白了。可他们没有丝毫懈怠,表演得依然起劲。临走,父亲印了两升米作为酬谢,为首的“竹竿子”演员拒绝不收。他紧握着父亲的手说:“兄弟,你太见外了。我们大雪天出来玩灯,图的啥?快乐呗。”我看见一向坚强的父亲眼里噙满了泪水。许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晚的情形。“三月青草到处绿,时来枯树会发芽”,“乌云遮日不久长,有朝云开见太阳”。有时学着花灯戏的调子哼上几句,心里充满了柔和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