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钟 民族文化精神悠扬动听的音乐密码
——评熊亮长篇散文诗新作《编钟》
潘志远
说真的，拿到熊亮长篇散文诗新作《编钟》后，我一直很踟蹰，也很迷茫。想先不读诗文，先揣想揣想它的题旨，竟一无所获。那就翻开《编钟》，从拜读中看能否有所发现，有所顿悟，结果还是脑洞空空，不知该从何下笔。
编钟是中国古代大型打击乐器，兴起于夏朝，盛于春秋战国直至秦汉。中国也是最早制造和使用编钟的国家。编钟用青铜铸造而成，由大小不同的扁圆钟按照音调高低的顺序排列起来，悬在一个钟架上，用T字形木棰和长形棒敲打，能发出不同的乐音，可以演奏出美妙的乐曲。
1957年，在河南信阳阳城地区曾出土了第一套编钟，共13枚，音乐家们用它演奏了《东方红》。1978年在湖北随州出土的曾侯乙编钟，为战国时期墓葬品。这套编钟之大，足以占满一个现代音乐厅的整个舞台，更为神奇的是它能奏出现代钢琴上所有黑白键的音响，定音频率为256.4赫，与钢琴上中央“C”频率几乎完全吻合。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是公元2500多年前一架青铜制造、造型呈钟状的远古钢琴。编钟上标有与乐律相关的铭文2800多字，记录了许多音乐术语，至今还难以完全破译。编钟是中国古代音乐文化的重器，古老、文明、先进，无与伦比。它奏出的音符清脆响亮、悠扬动听，素有歌钟美称。
除此而外，贵州夜郎也曾出土过七只小编钟，南昌汉代海昏侯墓也出土过编钟。编钟，从材质和物理属性来认定，它是青铜器，反映出我国早期冶炼铸造科技成果之文明和辉煌；从祭祀功能来认定，它是一种礼器，是权位的象征，生前为王侯们喜爱，死后也要带入墓中作为殉葬，是当时生产力和科学不发达情况下一种迷信心理的产物，显得十分奢侈；从娱乐功能来认定，它又是一种乐器，由于笨重和不便携带，后被其他乐器所替代。
梳理完这些，我似乎还是不得要旨。过渡到文学创作上来，我忽有所悟：编钟，也就是一个意象，一个媒介。将它作为一个民族文化精神悠扬动听的音乐密码，言在此，意在彼，不必拘泥。当然，还是要从它出发，以它为由头的，若即若离，或者拿它作跳板，完成一次精神跳水，是再好不过了。我完全可以将《编钟》看作是熊亮先生的跳板跳水，看他能完成哪些动作，有哪些艺术含量。想到此，我便释然了，悠哉悠哉，做一个看客，也顺便以我之心度他短长，破译他的每一次腾跃、翻转，欣赏他溅起的美丽水花。
总体看来，他有三次起跳。
第一次起跳于编钟的铭文。首先他追溯编钟的起源及古老历史，在“起—代题记”里，他提到了唐尧、干戚、韶乐，从混沌走向文明礼的途中，青铜庄严熔铸，编钟诞生。接着他拈取编钟上铭文“猎、盟、力、桃”几个字来破译；他破译是否到位，是否准确，或者根本就是译非所问，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引出那段历史，那段文明，那段文化，那段民族精神的洗礼。“以烈火，以青铜，以部族的号令，铸就商的名号。青铜化为钟，铭文以记事”（《猎》），似乎摸到了历史发展的脉络。“以肥羊为证，歃血为盟……将青铜铸就的钟敲响。/一面铜镜，照人性的底层/一架编钟，象征礼仪的规制”（《盟》），历史暂时走向了和平。“壮士、龙、凤，各式各样的花纹，错金铭文，都熔铸进编钟。/金瓯永固，钟鼓齐鸣”（《力》），文明定格，国运昌盛。“伞盖张开，伞盖旋转。伞下是浅笑的桃花，巫山的越水的荆楚的桃花，在春雨中酣畅”（《桃》），历史发展，社会进步，一派繁荣气息。在这一次起跳中，虽然只有几个简单动作，还没有全部施展出所能，但已传达出极为丰富的内涵。
第二次起跳于编钟衍生的诗词文化。诗词文化是社会战争、和平、文明、发展的缩影，是鉴照的多棱镜，是记载的另一种兼有百科全书性质的见证。“我想弹上一曲，没来由怕关山凄凉，荒漠无限/一觉清晓，看双燕翠柳轻飏/风脆铃铛，怕是泪眼见那无情郎”（《生查子》）“巴山的风是这样的清新，习俗是这样的古朴”（《竹枝词》），借词牌演绎，雅俗合一。“编钟哦编钟，你的音律是这样的雄浑，你的音律是这样的有力，你是王者的气象，你有凯旋的长歌”（《白雪》）“南方有佳人，幽兰可匹配。丝竹调婉转，钟罄摹其声”（《幽兰》）“精灵一样的雨滴，把竹林的枝枝叶叶轻轻敲击/好像编钟在按照标音有节奏演奏得流畅飘逸”（《竹林听雨》），进一步向诗词意境蔓延，带有凄凉、唯美、抒情的气质。文化与音乐交织，战争与和平更迭，悲伤和喜悦融汇，是漫漫封建社会的三重奏。这次起跳有些若即若离，或者发生了偏转偏斜，划出一道道曲线，但又合乎诗意的轨迹。
第三次起跳于复合。有《铭文》“春秋大义造就编钟的妆容，铭文雄健，祭典即将开始，盟约正在书写。鼎鼎立于庙堂之上”，有《铜纹》“西岐的风霜染白了一轮新日。那些关隘，那些千钧之鼎，征伐与宴乐，都在青铜纹路上逶迤”，还有《问渡》《牧野》《从军行》……洪钟大吕之响与社会动荡交相辉映。《高山流水》里“夜郎，我梦里的天堂。七只出土的夜郎小编钟，还在吹送当年的乐音”，《曾侯乙》里“四龙兽徽、南宫适子孙、牧守荆楚”，《海昏钟韵》里“愿将万事付流水，愿埋千金入黄土，从此湖心舟行笑雁回，且向编钟寻汉韵”，在牵引中跳荡摇摆，有失衡的振动，也有竭力稳压的把控。最后在《自然的声音》中皈依、消解和落幕。
熊亮以《编钟》为跳板的散文诗跳水业已完成，我欣赏之余，不免也陷入沉思。他的方向是明确的，路经也是正确的，基本套路还算规范，偶尔也不乏一两个惊险或有难度系数的表演。总体而言，还是传统多于创新，墨守多于突破。散文诗毕竟是诗，是诗必然要骛求语言艺术，缺乏陌生，缺乏裂变，缺乏戛戛独造是不行的。根据海德格尔的观点，在贫乏时代做一个诗人即意味着在吟咏中去摸索隐去的神的踪迹。哪里有贫乏，哪里就有诗性。贫乏时代的真正诗人的本质就在于，诗的活动在他身上要成为诗的追问，他必须把自己诗化为诗的本质。在此方面，我想，熊亮先生还有很大一段历练的空间，愿熊亮先生能明于此，志于此，更能大成于此。
二0一九年二月十二日夜于夏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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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19 1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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