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物性在诗中推进抒情的深化
文/冰雪客
人至中年
诗/灯灯
荆棘重生还是荆棘。雨水
披在荆棘上，才是
雨水的样子，每一滴都欲说还休
每一滴都似难言之隐
人到中年
承认雨水也有脚，也会在大年初四
出入病房，成为我们所看见
雨水的样子——
我们要看见它在瓶中落下，才心安
我们要在病床前
听见亲人均匀的呼吸，才心安
我们用中年的脸，贴近暮年的脸
才心安……
惊险啊
雨水从荆棘落下
又一年：
我们想说的，和你不想说的，连在一块
又一年。
（《星火》2019年第3期香樟诗会栏）
冰雪客读诗：近段时间读诗，更为关注诗中及物性对诗意空间的影响和解读的落定性。所接触的诗文本，似乎也有及物性越来越明显的趋势，我不知道这是我视野的局限还是真有这样一个趋势。
本诗中，虽然诗题名为《人至中年》，但诗中所及，多为物与事，也是一首及物性很强的短诗。“荆棘”向来不是诗人通向友好温暖的梯子，相反，更多的是障碍，在本诗中，“荆棘”依然不是通向温暖的梯子，但它是诗意张力的重要道具。读这首诗最大的感触就是素材的融合超乎想象，而诗人对雨水的命名又顺理成章，带来的情感体验有了长嘘短叹。我想这首诗的产生，即有技艺的加持，更是生活的回馈。中年的新春，雨水总是缠绵，年长的亲人也多有欠安，最是雨水这说不完的所见，承载了多少生活的消磨。在树立雨水这个形象上，我不知道是因了亲人的点滴输液的最后触发，还是长年看着雨水在草尖越聚越大而最终坠落的情景的累积，但一个“欲说还休”，一个“难言之隐”，若有看着水滴渐渐变大而最后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而坠落的经历，一定会对两个雨水的命名不容置疑。于是，雨水已经不是我们日常所见的雨水，雨水就要是中年的欲说还休，就要是中年的难言之隐，也要是中年的一个个警讯，也会是中年的挽留不住。最终我们发现，雨水与荆棘竟然是相依为命，只有从荆棘上落下的雨水才是那么让人惊心。人到中年，那些蓬勃的阳性生长逐渐萎缩，不可避免地要面对更多失去，折磨，但又时间太快，一年又一年！语词的推进不急不厉，有一种内在的节奏恰到好处地生发着诗意，回头一看，真是没有多余的字词。
一首诗产生下来，固然已经具备了其气质和格局，但从一首诗的产生机制来说，当然涉及到诗人的策略和立场。灯灯在本诗中，没有给予深度的意象，往往这种处理方式正好更靠近事实的呈现，一首诗一旦有了情节，有了时间及事件的细微处，由于及物性的笃定，让诗中所指也可更好的落定。比如诗中的“大年初四出入病房”，“我们要看它在瓶中落下”，“我们要在病床前”，没有任何的概括性，完全的大白话，会不会造成诗意空间的消减呢？整体上来说，我们感受到了，并没有因了白描式的陈述而造成诗意削减的后果。相反，诗人为我们呈现的中年的行状，反而由这些具体细节来支撑，没有让意流走向虚空和高蹈。更何况，第三代之后的诗人们逐渐返回到私人化的个人体验化的写作，呈现公共性的书写渐也式微。笔者也顺便读了灯灯其他的作品，总能看到她在诗中布局的丰富性，既不是扁平的呈现，也不单是线性的推移。立体式的呈现当然有点的布局和线的连结，更要有整体的有机性。具体到《人至中年》，雨水在荆棘一个点，雨水在吊瓶一个点，线性来说，雨水从荆棘落下，雨水从吊瓶落下，雨水会年复一年的落下，雨水会以一种让你心慌的方式落下。雨水的落下正是人到中年的无可奈何，岁月不居，新陈代谢呀，这就是一个整体上的形象。
跳将出来，我们所见的雨水不可谓不为多，人们写下的雨水也不可谓少，灯灯这首《人到中年》的雨水，令人印象深刻又让你体验笃定可靠（经历过中年的人尤其不可幸免）。而它的来源毕竟是日常所见，诗中除了“惊险啊”一个叹喟，已别无其他情绪情感的抒发，但读过之后，谁都能为其中饱满的情感色彩所感染。是为读后。
2019.06.06于南康 |
发表于 2019-7-8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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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19 0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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