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
医生一根根拔掉他身上的管子:
呼吸管,胃管,输液管,导尿管
盖上白色床单
推出病房――
一只肿瘤,十多个月。轻易结束了命
她静静看着这一切
没有眼泪。或者说眼泪并不适合在此刻
形成一种表达
她颓然靠在窗户边
觉得自己也像一个布满裂纹的玻璃瓶
哪怕最微弱的光线,都能击碎她
迈出病房。世界是一面光怪陆离的镜子
在她身后碎了一地
生死之间
因化疗掉光的头发
轮椅上苍白着没有血色的面孔
颌骨,脖颈,肚腹上爬了蜈蚣的病人
肿瘤医院的病床上,走廊里,病房外阔大的
桂花树荫下
他们拼命想把死蹬到脚底
拼命向着生的方向攀援
快立秋了。桂花疏淡的树影印在青石地面上
暗香很快袭卷秋天
而死亡也在随时卷走他们
在生死交替汹涌的海洋里
只要有一线星光,都能打捞起他们
生的欲望
命运撑起人世的天平
在生和死的平衡木上,他们
用反复沉浮的现实告诉我们:
健康,是我们活着的最大筹码。
医院里的夜
医院里的夜,比别处早
下午六点,太阳就不见了踪影
岳麓山早早吞掉了它上方鸡蛋黄的落日
医院里的夜,比别处静
海水般深蓝的天幕罩着它
明月高悬。群星在上面散步
它像一支忧伤的歌,生和死在每一根弦上
这里没有汽车鸣笛,没有行人喧哗
病房里透出零星的灯光
轻微的呼吸,低低的问询
疼痛和隐忍之间,呻吟不过是一种转述
医院里的夜,仿佛平息了的海水
除了宁静,再无一种措辞
指向生命的终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