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淡的星光，为青稞盖一层薄霜
--读肖成年诗集《据守》
肖成年先生诗集《据守》收录了他2018年创作的200多首诗，这些诗歌基本都读过。2018年是成年先生创作丰盛的一年，他几乎每天都写，写好后发在微信上，我们就诗集中所选的多首诗歌进行过探讨和交流。我觉得，2018年是成年先生诗风有大的跨越的一年，一改过去的清朗书写风格，敢于撩拨内心、触动疼痛，正如他诗中所写
那些忧伤用汉字拼写出来，凌乱
时而人间,时而天堂
是叩开暗夜门门扉的密语
诗集《据守》分三卷，第一卷刀锋与马匹，第二卷细微的春天，第三卷离春天很近。三卷离得很近又很好远，如比相隔的群山和河流，一脉相承又风格迥异。
刀锋与马匹主要是对岁月、对人生的思考，对生命的考量，回首人已中年，该得到的已经得到，珍惜当下，珍惜现在所拥有的；该失去的已经失去，不可挽回，也不可留恋。比如在《多想》中，他说：
花开后必然花落
在黄河岸边，我怅然而望
多想让时光：慢些，再慢些
人到中年，回首过去，“一只脚/踩在今年新长出的叶片上,另一只脚/在去年红色的干枣上”；“眼眉也有了下弯，是参了尘世几十年/多出的一些柔软和宽容” “河流也上了年纪？水面上满是皱纹/而河岸仍光鲜如初，这情景/如同记忆与现实，景致迥然不同”。对人生的太多的思考、太多的感叹，是淡然，也是无奈。
诗人海男说：写作就是将一件衣服上的污垢洗干净的过程。成年先生将中年岁月的污垢在诗歌中一遍又一遍的清洗，将内心深处的干净、明朗，阴暗、失落一一在诗歌中一一呈现，将日常生活的细微轻轻轻诵出，在按部就班地工作节奏中寻找诗意的生活。
比如《秋天里》写到：
惊喜和忧伤后，更多的是平静和安详
爱情与往事，已被岁月说服
至多，在文字中再死去活来一次。
比如《时光》中写到：
冬天到了，我伏在夜晚的案几上
周密地策划，用指节的响与天空交换
把另一群花朵，布置在窗外
细微的春天是诗人行走在路上的记录，诗人一路走一路写，看似漫不经心，信手拈来，实则展示了成年先生深厚的文学积淀和对诗歌语言的掌控能力。
成年先生上世纪80年代末就开始文学创作，出版过多部诗文集，由于共同的爱好，我们也神交多年，深交多年，互相关注着各自的日常和写作。有时候我专门去寻找他诗文中的地方，几年前，他写过一篇关于雅布赖的散文，写到一个叫九棵树的地方，让我心生激动，一个人动身去了那个地方，其实那个地方一棵树都没有，雅布赖的白盐，九棵树的黄沙，一个几乎没有生命的地方，大自然是如此宽厚又如此吝啬，如此博大又如此荒凉，在那里，人类卑微的不如一粒盐和一粒沙，仿佛只有诗歌才能走进广漠的盐湖和无际的沙漠。
这么多的风景在他眼中，都是诗，都是画；都是爱情，都是疼痛；都是恩怨，都是最美的人间。诗行间处处展现了成年先生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对人生的美好追求。世界万物，都有其生存法则，山川河流、森森草原、石窟寺庙，花朵、牦牛、月亮，敦煌的飞天和菩萨、祁连的峨博、黄河的鲤鱼，并不因人类对其爱而膨胀，也不因为人类对恨而消失，好比诗歌。
跟着成年先生细微的春天，我再一次记住了《康乐草原》《什川梨花》《扁都口》……记住了满怀诗情的河西大地和被河西大地滋养的诗人在兰州在心脏跳动。正如《兰州》一诗写到
而我，是置放在五泉与白塔
两座乳峰间一颗心脏
非常非常小心地跳动
离春天很近，是对母亲的思念、乡村的记忆、亲情的关怀，是对生他的钱寨村的诗意记录。这一卷也是我读的次数最多的一卷。成年先生少年离开家乡后，在新疆求学，工作后先张掖、后兰州，但每年他都会多次回到他的家乡钱寨村，看一看曾经读过书的钱寨小学，看一看村口的那棵老榆树，看一看长过最好的麦子的李家地，看一看薄暮中民乐的那些花儿和祁连山的空茫。是乡愁、是怀念、是记忆、是满眼的泪光。诗人在《几十年后》写到：
那二三十年，或者比这还短
母亲，当你打开门扉，看到一位
体态臃肿、头发稀少的老人
不要惊讶
那是你多年未见的儿子啊
把自己送给你
这是《边写边哭》一组诗中一节，读一次，流一次泪。为亲人，也为自己。生命的无常，人生是可掌控又不可掌控的，人生注定要迎来死亡，死亡是永恒的，亲情也是永恒的。
在《地里长着的那些花儿》中，诗人写到
大片的万寿菊，大片的紫花草，大片的茴香
黄的、白的、红的、紫的花朵，等农人收获
10月3日，去燕洼地看久病在床的姑妈
地里的那些花儿，阳光下一朵朵迎着我笑
10月5日，燕洼地的风还吹着，鸟还叫着
姑妈，已像天空的一片云飘走了
众花啊，请准允我的最后一个请求：允许
我把成片的花朵，连同高大和低矮的枝干
视作送给姑妈的一个巨大的花圈
不经意的叙述，留下了许多阅读的空间和伏笔。秋天到了，那么多的花儿还在开放，等待收获。姑妈在花中飘走了，这么多的花儿为姑妈送行。花朵盛开，大地慈悲。
在这个浮躁的社会，能安静地走，安静地思考，安静地面对纷繁的世界，是需要定力的。我想成年先生写这些诗歌的时候，内心一定是异常安静的，就像军马场的“浅淡的星光，为青稞盖一层薄霜”，看似平淡，却是孕育了很久。在扁都口，“阳光打在牦牛身上，也打在半面山坡”，透视着他的身体，一切都如此美好但易逝。
那就让诗歌把这一切美好记录下来，呈现给人间，如此美好！
2019.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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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1-24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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