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
他说,有个地方,什么地方记不清了
有个朝代,什么朝代记不清了
有个人,什么人,记不清了……
他说下去,说的全是什么什么
什么什么记不清了
我们爆笑,有人笑出泪来了
我们一边笑一边说:你说了半天
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其实我们都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没有一样什么说清楚了是什么
惟其如此,我们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但我们还是爆笑
他也看着我们笑,仿佛笑自己
被我们笑,还要这样
把唯有这样才能说清楚的一个故事
笑着说下去
《拍照片》
拍完一张,我对他说
你看,这是上一秒的我们
但我们无论多么能干,也回不去了
但他说他能回得去
他说,他现在就回到
照片上的那个时刻了
看我觉得他在扯淡的神情
他问我能不能证明他不在上一秒
能不能证明他不在上一分钟
甚至上一世纪
我想了又想,确实不能
我不能用他来证明
我也不能用他周围的一切来证明
我也不能用我来证明
他不在上一秒,上一分钟,上一世纪
进而,我发现
我也不能证明我不是照片上的人
《想说明什么》
这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亮
我记得形容月亮又大又亮
就应当加上又圆:又大又亮又圆
但这个月亮又大又亮,却不圆
一线上弦月,亮得像镰刀
它既然不圆,却要又大又亮,想说明什么
本来我从不问月亮想说明什么
也不问人想说明什么
但最近遇见很多这样的问:
现在发她的诗,想说明什么?
这时候推介他,想说明什么?
这时候读他的诗,想说明什么?
这样问的人,就像产品说明书
装在我们的世界中
因此我要问月亮想说明什么
问我们活着想说明什么
问我们死,想说明什么
如果我不问,那么我的不问想说明什么
又是想说明什么
人不能不问想说明什么
人都是被说明书说明过的人
《扔东西》
他一直不停地扔东西
他记得最初因为听人说
一个东西找不到了,就再扔一个
找到后一个,就把前一个也一起找到了
他一个,一个,扔掉东西
总在找上一个扔掉的东西
总是找不到上一个扔掉的东西
他只记得最近几个要找的东西
已经记不得最初要找的那个东西
他一个,一个,扔下去
属于自己的东西扔完了
现在到了扔掉自己的时候了
他扔掉自己——找到了!
他找到了最初要找的那个——自己
《读巫英蛟的诗〈方所即将离开重庆〉》
想起成都方所,那是我最爱去的书店
方所即将离开重庆
巫英蛟想发出感叹:3000万人口的城市
竟养不活一家书店
但这感叹是不公正的,诗人没提
方所是一个很大的书店
这就是方所的不对了
允许你开店了,你还要怎样呢
允许你开店而且是书店了,你还要怎样呢
你卖那么多书,什么书都想卖
你究竟想要怎样呢
文革时期一学者被抄家,他想要回辞海
抄家者回答他:有新华字典就够了
方所岂止卖新华字典
你那的书许多令人生疑的作者名字
在新华字典上都查不到,你究竟想要怎样呢
《与朱剑同题〈你我都懂的故事〉》
朱剑诗写:企鹅
按中国人的分科来讲
属于野味
正是这样,岂止企鹅
野生大熊猫也属于野味
当然,熊猫不能吃
(或暂时还不能吃)
吃了要被法办
这是自不待言的
犯了法就要被法办
这就是我们对法治的理解
我们这样理解
配得上称为法治社会的公民
(哦写快了有误,应是:
配得上称为法治社会的百姓)
吃了要被法办的,就不吃
吃了不被法办的呢,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