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信徒(21首)
《自得即绝望》
活受罪的日子,多是苟延残喘,
只有躬身一吻,
活像是死亡探戈,活像是回光返照的兆头。
是啊,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不值得一提,
毫不忌讳地在糟蹋我,
全然不及自得的行尸走肉,
正在用一对孪生的嘴巴啃食我的骨头,
噢,咀嚼声是多么悦耳。
紧接着又暗自把我的骨头丢弃了,即不是甩掉人性的假象,
没错,我只剩下这么窄迫的一口气,
不亚于最后一次自我泼溅。
妈的,这不,我的自得正在披露出一个真相,
很是龌龊,正在经营营私肥己之所,
即是这样:“合乎于这个口令,
把嘴巴探进黑色中心”。
2020/8/12
《乌合丛书》
活了半辈子,一半是谎言,一半还是谎言。
尚未耗尽的肉体之灯,
还在述说着膏脂的罪恶,
点燃了一根生锈的骨头,落下风尘。
甚至比乌合之众准确,
在学习鲁迅,好像也在谩骂活着不知肉滋味,
几乎是人云亦云。
是呀,一晃儿谎言的名目,
玩了一把儿目光呆滞,在把鲁迅盯死。
恰如我翻阅一篇《忆韦素园君》杂文,
把第一句抄录下来:我也还有记忆的,但是,零落得很。
是啊,鲁迅也不是鲁迅,
瘫痪了人间的全部伎俩,
近乎是一种公开的秘密,恍若是隔世的记号。
于是,我也在谬托知己,
不止一次,还有这一次。
2020/8/15
《让凝霜的空气作证》
把恶世哀歌再誊写一遍,
蒙住一张凝霜的脸,不知道是不是泪水。
哀鸿遍野的尘世啊,
有白床单在武汉飘动,在我的心头增加罪恶感,
我如何说出真相?
让凝霜的空气作证吧,
是一场瘟疫大流行,与一场鼠疫相似。
别做比较了,西班牙和中国不可同日而语,
诗人的三角形嘴巴并没有镀金,
依旧在用无血的嘴唇低语,
仍旧是死亡之诗的大流行,死亡仍在包围我。
我能拿自己怎么办?
正在经受着东亚病夫式的糟糕与凌乱,
全身弥漫着浓重的阴气,
继续冷,继续生病,在以一个死寂城堡的名义,
惊飞起一只发烧的蝙蝠。
2020/8/16
《还在之书》
蜗居了半年多,扭结的时光盘踞成蛇,
冰冻在哪儿?
灵魂还在给我补药,还在囤积居奇,
好比是喂养自己的粮食,一度变成蛋白质,
蛰伏在一张床上,先于灯光睡了,
从膝盖的骨缝中冒出一缕寒气,描摹出一个膏药。
像下半年的傲慢把我叫醒,
从一枚多米诺骨牌中砸开一个真相,
和解在一个蛋黄色的黎明。
还在膏火自煎着天赐之心,还在还原成一身骨骼,
像保罗·策兰一样喝着黑牛奶,
逗引着天狗吞日。
2020/20/18
《我的天分》
形单影吊地活着,又有何妨?
籍由此构成我的谜题,
哪怕是从偏见偏斜出去,遇见弗朗茨·卡夫卡。
我不在乎,空出欲望的自得之累,
一起仰望没有纸飞机飞过的天空。
嗯,早已预见如斯,瘫痪的天空错置了真相,
笃定了我的天分,是皆是也是皆非。
为何是弗朗茨·卡夫卡?
我之于我既熟悉也陌生,即是求生的拗直。
可以追根究底吗?
而招来谜一样的自己,
正在与我背反,硬是把荒诞留在灵光乍现之处。
尔后呢?我还是我,
貌似敌过弗朗茨·卡夫卡,貌似敌过自己,
我仍是我的不二法门。
2020/8/26
《如果这是真的》
我的舌头在谎言的世界里弯曲了,
已经不成样子,
在指鹿为马,回到了一个王朝。
如果这是真的,可以再靠近谎言一点儿发现真相,
是谁又打过来一巴掌,让我慌张了神色,
猜测是可怕的,我不能四顾,
那么多狰狞的鬼脸啊,
丢下面具,近似一种阶级性的暴力。
我担心,成群结队的流氓或无赖从灌木丛中窜出来,
再次对我龇牙咧嘴,
真的,就是它们把我的身体当成一个贫困的艺术家,
让我萎缩成一座锥形钟塔,
为我准备好谎言,在欺骗的生活上煎熬着,
让我活像是时间的一个三脚架。
2020/8/27
《我试图统治他们》
终于可以出去晒太阳了,
我坐在胜利公园的湖心岛上,看着马莲花开,
开得那么开心,
像坐在脚踏船上玩水的小孩子。
在那个不谙世事的年代,
大部分谎言听不懂,
如同胜利一词,被雕刻在一块石头上,
进入遥远的睡眠,打扰了远方的一百万英里。
在那里,马莲花花了许久的时间才打定主意开过一回,
却被时间打败了,几乎是丛生的蒿草,
在一个最不显眼的地方显露一下,
让路人在问:“这是什么?”
另一个人在回答:“这是马莲花”。
我在我的头脑中推翻了胜利一词,
也看得见路人脸上的愁容,
像许多慵懒的人,在承担着最后失败的重负。
2020/8/30
《替身之说》
我的替身正在被我说破,
并不是未来一词,只是一枚乐趣奶酪。
我在建筑文字的纪念碑,
想在我的脸上刻字,刻下什么呢?
没有,什么也没有,我不想改变自己的面貌,
比方说在我的脸上挖洞,
也藏不下一枚命运的金币,
比方说用两团棉花堵住鼻孔,正在倦怠的呼吸也不是花朵。
我的替身在一个黑洞中转身,
总是错过搔痒之后掉下来的两块头皮屑,
瞧啊,唯有瞬间的怀念被人认出是一根白发,
在交换盐,在免除晕眩,
在回忆时间的某些事,活像是一个着魔的圆圈,
谁会以为是一颗心在跳动呢,
啊,时间……
2020/9/4
《自由的信徒》
自由的微光,在暮年的头发上闪烁着,
比北极的暴风雪多些,
密集于一阵寒冷掠过头顶的迟疑或等待,
从自由的里面理解未来的含义,
没有时间回忆某些事儿。
我从中苏边境线上跨过去,进入中国北方的暴风雪,
瞧啊,飞来的雪花像天鹅的绒毛,
不允许我细看到现实,
让一场大雪死于占卜。
像奥·曼德尔施塔姆看不见俄罗斯人穿着裘皮大衣的影子,
同样,穿不透阴暗生活的恐怖,
在彼得堡形成定义,
适合于粗鄙的流氓和卑劣的伪君子。
我却跟俄罗斯人不一样,
这些自由的言语不足以抵达真相,
更需要等待一小会儿,
我想告诉人们的就是这个:我之自由注定被黑暗洗涤着,
更懂得北纬45°的自由等级。
2020/9/8
《言辞的片断》
虚假的生活,把我逼得发疯,
无法入睡,在一个宽大的房间里来回走动,
好像是在一个墓地漫游。
死去的夜晚也不说话,好像是耷拉在南面的窗台上,
只留下打盹的玻璃,
变成一个无影无形的灵魂,
在举办玫瑰花开的仪式,半开着天堂之门。
我恰如诗人一般寻找诗句,
在学习失眠的荷马把时间凝固起来,
用一个借口说出,
一个黑洞在冷却一个黑太阳。
2020/9/8
《别追问什么》
白亮的阳光,涂抹在一堵墙上,
仿佛从墙角的缝隙里流淌出来,模糊了我的脸面,
我的影子半苦半甜。
我就是这个样子,一半是生命之书,
一半是灵魂之书,在被生活的时光随意摆弄着,
哪里可以领会自由的溶解,哪里有欢乐的仪式,
以及阳光对自由的承诺?
2020/9/10
《南山行记》
忙乱地过着平庸的日子,把诗意潜藏起来,
藏在哪里?有人嘘了一声,
似乎是空虚的鬼魂。
一个幽灵,挤过半开的窗户,
爬上我的脊背,
写下冰冷的火焰,像我的一件心事,
在把诗意的手指变瘦,哦,像在抓挠土墙或在土墙上题字,
冰冷的人世也不想碰触它们。
已知的结果,几乎是我被冻彻的骨髓,
从伊通河上游的某处深渊汩汩涌出,正是三眼泉水,
凉透了月光。
我在保雍寺里小住三日,时空依旧,
哦,沉重与轻柔几乎是一起选中了一个人,
在向保雍寺的居士学习,
正如南山的岚气与今天的雾霾在占卜吉凶,
让我看不见红太阳,感觉大地在带着我四处漂泊。
2020/9/15
《满手的时间》
是谁在偷我的心?感觉是野兽。
我的年代,没有迈进未来的门槛,
却在喊:“别忘掉我”。
我加入一个寓言,
仍有一条小毒蛇在深秋的草丛中潜伏着,
把我的足迹灌满蛇毒,我担心逃离的灵魂一如从前。
我的历史在一场秋雨中发出叮咚声,
那可是好征兆,
好像有人在说:“那是时间的花朵”。
之后,有人在编辑高士的传说,在用两片嘴唇摩擦咸味,
也有微微的血腥味,
恍惚是苏东坡的影子,被一个诗人夜夜翻读,
他却不能从一本书里走出来。
是一本糊涂账,该是把我的手涂满时间的时候了,
我的手指是诗的草稿,
是良心的尖兵,是鲜血的朋友,
在喊:“请给我一个名字”。
2020/9/17
《致保罗·策兰》
我和你是同时代的人,
可以用语言感觉语言,正好是时光泄露出来的东西,
是诗,比凿壁偷光好,
正好是我们两个人。
我和保罗·策兰一起进入幻境,
没有时空,正在穿越阿尔卑斯山脉,
经过青藏高原,诗载着你。
我反而从中国北方出发,带上一把不可复制的诗歌钥匙,
心怀着一种不为人知的爱,
使我膨胀成钟,像说着德语的一个客人,
让你把我当成时间的影子抚摸,
从不信任嘴巴。
2020/9/17
《忘掉所见到的》
忘掉所见到的,
比如:一本传记,一把空椅子,
是一个人描摹灵魂的样子和其他一切。
不要说什么,
真相就在这里,可以击败他们的眼神,
确是邪恶的瘟疫,
越过庚子,妈的,去死吧,
简直是必须打开的地狱之门,别再让我看到。
否则,我将在此留下一文不值的诗句,
打湿最为隐秘的度量时间的手语,模糊他们的面孔,
最好是丢下伪君子的面孔。
我会回忆曾经出生的地址,像这首诗抱着敌对目的写成,
干着被别人抛弃的这份工作,
等于现象学面对宿命论的刻板看法。
2020/9/19
《活在夜晚的幕布上》
一旦说出苏联,便有恐怖来临,
便有流氓和无赖在恐怖之上,像皮影戏一样戏耍着,
让我的身体变成多孔奶酪,大于黑夜。
我在夜幕下环顾四周,
恐怖的四边,正在诱使我反扑过去,
反而使中指的戒指滑落掉,
仿佛是红太阳的某种应数之物。
看起来黎明的出现并不自然,也认不出我的面孔。
这时,我感觉到被锁在一个空心圆中,
仍在圆形的监狱里面,
坐着一把空椅子低头摆弄夜晚的幕布,
不允许诗歌写作灭绝,
在以一种姿势为神准备什么,
像奥·曼德尔施塔姆让灵魂的秘密升起,
在说:“不要向任何灵魂吐一个字”。
2020/9/25
《人心死了》
理想的和平,历史的残忍,
让我魂不守舍,让我挣扎在灵魂的幽蓝中。
我的双手在为面包而劳作,
手指纤细而柔软,
充满了血,与赤贫何其相似,
受制于平庸而渺小的疮痂,听命于劳动致富的谎言。
噢,我必须写诗吗?
是的,我过着野兽一般的日子,
以自得满足欲望,在黑夜里展露出光亮的兽皮,
黏稠成病菌,堵塞在血管中,
高于心死的末日。
看:类人猿的血在体内流淌着。
看:纵欲无度的远古传说坠入深渊一般的食管。
看:我的嘴巴——
2020/9/25
《嘘,什么也不可背书》
我是一个老小孩,害怕权力的世界,
不敢伪装成别人。
我天真为诗,辗转不眠度过今夜,
仍在担心生命活在今日的棺材里,今日大吉吗?
我将在早晨的书房里坐一会儿,
读上一首诗,绝对坦言地告诉自己,
天边的羞耻向我张开大口,
把我当成一粒苦盐含在嘴里,
融入惨白的骨头。
我忽然发现,费·陀思妥耶夫斯基就站在我的身后,
在我的后脑勺上拍击了一下,
在说:“你这脑壳太旧了,搞不出什么名堂,
还在保存着我的诗”。
我说:“我活过五十知天命,被迫替自己说句话,
我不再是小孩子”。
我在与对面的死亡默默对语,
越来越不相信那个权力世界扭曲的人之嘴巴,
最好是到目前为止。
2020/9/27
《去他妈的生活》
生活的街道很忙乱,预示着将来的某些事。
已经成为如此多的事物,
正在聚集的忙乱人群,
等待在十字路口堵塞了视野,被我凶狠的瞥见,
我也在其中,却不能等待,
生活还在折磨我。
我如此徒劳无功的厌倦了,
感觉真理穿过我的肠子,等于空腹的早晨。
去他妈的早晨,正在为我的生命喝倒彩,
正在把形而上学拿走,
正在给我放血,没有别的理由。
听着,我可能没有什么感觉了,
但我必须夺下独裁者的刀子,然后把消息传递出去,
去他妈的生活,
从来没有教好一个小孩子。
2020/9/28
《诗朗诵现场》
我在和自己作对,却不为人知。
宛若诗歌的样子,
没有地方可逃,进入一张白纸,
白纸的四边比囚牢刻薄,显示不出人言可畏的属性。
有多少酷刑和愤怒,
让我在三十年之后变成一个邋遢的小老头,
失败在这儿?
也许就在这儿,某些人正在把我的诗歌当成我的样子,
一起在一张白纸上毁掉。
嗯,就像今天这个时刻,
突然有一个人朗诵起我的诗歌,
正在一个人的嘴巴上扩张。
2020/9/29
《怪念头》
怪念头,出现在十一的前一天,
像争吵之后的语法学家,把坏脾气的舌头摁下来,
丢开至高无上的虚构言辞。
说什么也没有用,
闹鬼的生活在我的肋下谋划什么?
又把我摁在一个长条沙发上,
让我活在傍晚与黑夜的混乱属地,
加入庸人的一夜无眠。
闹鬼生活,又叮叮当当地敲碎了三块窗玻璃,
比打架狠毒,伤透了心,
是的,我在诗歌里少了一份自己。
我只有在红色的天气里面衡量一下一个女人的灵魂,
她并非是非凡所生,与人极不相称,
我再用雪白的鸭绒被蒙住头,试图接近真相,
却感到这个夜晚已经乱套了,
正在把一个诗人当成巫师一样驱赶。
202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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