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向来苦于不能轻易出口

冰雪客

锦绣向来苦于不能轻易出口
--评周簌诗作《记忆的湖泊》


法国小说家普鲁斯特曾说过: “我们努力追忆往事，总是枉费心机，绞尽脑汁都无济于事。往事藏在脑海之外，实非心智力所能及，它藏在某种我们意想不到的东西中。”普鲁斯特说的是人的潜意识或者无意识，这种无意识一旦被激发出来，本身就是一次神遇，让现实境况出现倍增的情绪负载，只不过有时是正向的有时是反向的。何时从脑海里迸出心理时间上的往事，的确不是单凭回忆就能达到，并达到复盘的真实。在周簌《记忆的湖泊》一诗中，呈现出时空蒙太奇般的画面和意识流，把爱意的质感显现得妥贴而动人，拉长并延展开来的过去式也由于文字的转化力而接通可触可感的现在式，从这个抵达的结果来看，这首诗也就不是简单的追忆之诗。不管曾经的现实中是否有过一次那样的湖泊之行，思想和心灵的真实都在词句的推进中树立起来，于是一首诗得以产生同频共振的体验并不困难。诗人木朵对周簌的诗歌作出这样的评价：诗人周簌善于从城市生活的一隅，去发现自然生灵带来的惊喜，并久久依恋经过自然事物纠正或改善的抒情观念，明快、热烈、清纯，在人与自然生命邂逅的一刻去发现失传已久的诗意和当今时代的人类心灵图景。那么，这首诗正可归为与自然生命邂逅之下的心灵图景。
在此，笔者试图以自己的方式进入这首诗，探寻其中的存在和可能。“荇藻把那面巨大的镜子用旧了”，切入干脆，直进主旨，瞬间把你带到镜湖之境。这一句的信息量还是很大的，提示湖泊的大，提示荇藻与湖泊共存心理时间的长，提示作为主体的人情感特质的发生背景，提示略显紧张的意识空气。“我把朴素的山水/看成你的每一个侧影，你走了”，在这两句中，两个“你”要看成同一指称，即主体诉说对象的“你”，同时也是与主体在诗中最为主要关联的一个指称，是情感发酵的共同参与方。把朴素的山水，看成你的每一个侧影，这不就是挥之不去么。通俗的一种说法，我满眼看到都是你的身影，看遍走过的小山小水都有你的身影。“我在岸边坐下来，野鸭子的声音/在水草的缠绕中荡来荡去”，在这里用了通感的手法，使听觉、视觉、触觉贯通一体，显出复沓的效果，加深表达的丰富性。当然更为主要的是反衬复杂缠绕的情绪，进而有了渲染沉浸的修辞功用。
“我起身奔向水边年轻的芦苇”，必定是若有所思中抬头看到一处湖泊边的招摇，年轻的芦苇，或可看出是夏秋季的光景。注意到此处的“年轻”和前面提及的“用旧”，无形之中有着对比的反差效果，“年轻”当会赋予新鲜而有活力的意味。“它们赋予了词语以汹涌，爱情以深沉”，汹涌的词语，即是从苇丛在风中起伏的形象而来，所以在此用来并不突兀，在语意上的过渡没有产生阻隔。让人读到有千言万语说不尽的情景，读到想倾诉衷肠一吐为快却不见“你”在场的情景，而这些，都是因为心怀爱意，“我的双眼此刻为什么潮润起来”。在这一节中，一首诗最为热烈浓重的部分出现了，诗人用克制俭省的词句交出一个千言万语才能说尽的那时深情。
“水面的波纹犹如我的迟徊”，这句在说出“我”的犹疑和内心徘徊。“几朵野荷在流水的闪光里/静静娉婷。那片记忆的湖泊”。野荷的娉婷安静，似乎是对前面情绪的回调和平衡，回到一种得以抑制过后的安然。
这首诗名为《记忆的湖泊》，但指涉到的时间维度至少有三。一个维度当然是写下本诗的时间，而指向的是追忆中的物事；第二个维度是回忆中湖泊边上的情景，本诗的重心即在这个维度上；第三个维度是湖泊上情景之前的发生，这个时间上的物事没有正面呈现，但在语意的背后分明看到其强大存在，正是第三个时间维度的发生导致第二时间维度情景的出现。那么，这或可看到是回忆中的回忆。
在这首《记忆的湖泊》中，看到一首诗呈现与表达的平衡。一味地呈现，主体远远地躲在背后，当今这种诗写方式也不在少数，但须得有高超的裁剪艺术和敏锐的诗意嗅觉才行。而过多的表达，成为失败之诗的概率便大为增加，表达越多，留给读者的部分就越少。

附原诗：

记忆的湖泊
作者/周簌

荇藻把那面巨大的镜子用旧了
我把朴素的山水
看成你的每一个侧影，你走了
我在岸边坐下来，野鸭子的声音
在水草的缠绕中荡来荡去

我起身奔向水边年轻的芦苇
它们赋予了词语以汹涌，爱情以深沉
我的双眼此刻为什么潮润起来

水面的波纹犹如我的迟徊
几朵野荷在流水的闪光里
静静娉婷。那片记忆的湖泊

2018/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