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一台挖掘机的超现实主义
挖土机的手臂
灵巧地揭开土层的迟疑
这个巨大的钢铁傀儡
正在挖掘肉身的困境一一一
这些实用的或虚无的膜拜
水仙花一样盛开
水仙花一样凋零
下一个路口
我仿佛看到木牛流马在弯曲的光线里
徐徐飞升
空间除了机油味的轰鸣
还有木屑味的安静
＊阉割
农作物生前是被阉割过的
肉制品生前是被阉割过的
精神生前是被阉割过的
历史生前是被阉割过的
想到文明也是被阉割过的
明天也是被阉割过的
路过的冬天
不禁飘起了雪
＊芭茅
是野草的巨子
咬着屋顶的炊烟
咬着田间小路的疼痛
亮出的刀弧
起伏远山的喘息
亮出的刀弧
挑着朝阳的珠泪
挑着她眼中的芒刺
这芒刺在傍晚时分
变得分外柔顺的内心
击中黎明
土腥味的风
＊冬日登高
山体求导超自然的极值
草木的着丝点分裂成不同的象限
夕阳
在流水的集合里
交换彼此的歧义
下山的路径显示正弦曲线的命理
一片红枫叶飞上抛物线的切点
像是游离于坐标外的窗子
打量着时间方程式微分的流逝
积分的永恒
＊小狗高贵乡公的离去
接近神秘主义者的天机
它顺便带走的凌晨
除了无限的厌倦
还有咽回肚子里的人间无限事
＊偶像
当看到有人
为自己的铜像揭幕
我仿佛看到了
魏厂公
在为自己立生祠
＊冬天来临
合欢树卸妆了
一只黄莺儿
将一根慵懒
别在
她的发梢
＊我们
葱割了会再长
水稻割了会再长
羊毛割了会再长
但只有
韭菜最不长记性
总是长得又快又好
＊听琴
琴弦反复拉着月光
他的手指是一泓忧伤
乱世撕开佳人的绣衣
乌云撕开夜雨的零落
轻易就放逐了流水
断雁声断开秋风
那一把二胡泅渡到河流的源头
月光摸了摸镜中的朱颜
晦暗的低音部
刺穿冥想的第二泉
＊围棋
由于思路不够清晰
逻辑会掉进陷阱
人生如棋，而谁才是规则的制定者
一旦识得棋路
我们的段位会立即生长
我们必须学会断、拐、飞、截
才能接住招式的凌厉
而
一枚闲棋冷子
却早已料到了一生的结局
＊小溪
出自你清澈的呼吸
出自你发梢扬起的波痕
我在清晨拨开光线
在正午串起汗珠
从我的深山
走向你内心的辽阔
＊我的故乡
故乡的记忆躲在风车的肚子里
我走在异乡人群的陌生
就像这里的无边落木抖落一地鸟鸣
就像一地鸟鸣一齐飞还落木的浓荫
旧巢从枯枝里取出五谷
我从脚印里取出火把
我的十指，仿佛念珠
一再重复六字真言
＊相见时难
初相见
七色光线
拧成一束阳光
照着彼此的眉眼
那种随机来自天为
所有的萌芽都是另一个自己
风起时
一些飘作云
一些冻成冰
若再相见
除非等到雨夜
除非等到雨水涨满了秋池
除非天与地
又回到
混沌一片
＊总以为
总以为
花是一朵一朵慢慢绽放的
没想到
一抬眼的工夫
她们就挤满了
花枝
总以为
时光是一年一年慢慢度过的
没想到
一回头的时间
人已经到了
中年
总以为
父亲是一天一天慢慢变老的
没想到
还没等到自己变有钱
竟见不到
最后一面
＊呼唤
那个被我唤作高贵乡公的小狗
还是走了
据说是在凌晨三点左右走的
它
走的时候
咽下了呼唤的回声
＊旁观者
比如
范增数次举起玉玦
数目项王
比如
吴用递出一柄朴刀，说
林教头不要伤了玊寨主
比如
偷袭珍珠港之后
米国终于对日宣战
这些旁观者体内的遗传物质
在巨大的喜悦中弯曲
或在无涯的失望中下沉
他们比主演还要着急的样子
既让历史掩卷而笑
又让现实掩面痛哭
＊弱者
习惯自称为奴
喜欢炫耀金丝笼的高贵
当看到天上苍鹰利爪的尖锐
更觉得
那头笼中豹子没有适应力
＊只有
只有最真的情才不被梦见
只有最惜的花才配得上深夜的烛光
只有最壮的悲歌才惊落朔方的白雪
只有最烈的酒才醉了水中的残月
而这些，只有走进唐朝才能看见
＊多想
多想
小坐窗前
一杯茶、一只烟、一本书
度过那么多的雨夜
多想
彩云不散琉璃坚牢
见自己所愿见的人
做自己所愿做的事
已是人到中年
心知不能随心所欲
己经习惯了随波逐流
己经习惯了淤泥的味道
反而
觉得孩子们的天真
太吵
＊牡丹
虽贵为葛巾玉版
一到人间
就变得俗气
那些来看花的人来来往往
那些来看花的人只看花
却
从来不看种花的人
＊秘密
赌石的人猜石头心中的秘密
观鱼的人却将自己的秘密藏进鱼腹
你看是一花一世界
他说是一叶一菩提
何况一滴水拥有整个大海的辽阔
何况中微子藏着浩瀚宇宙的无极
愚钝的嗔痴
往往正觉智慧的秘密
＊幸福
不要告诉我说要饱尝艰辛
也不要举青松历雪而不凋的孤例
更不必树起梅花的贞洁牌坊
我只知道
身后有余忘缩手
我只知道
千金散尽不复来
＊我的沉默
夜晚，星子飞上月亮的枝桠
地上的点点萤火是她们的倒影
而我的沉默如田间的草垛
默默矗立一一一一
用目光再送夏粮一程
＊秋风
总是唱衰一切
山坡上
那么多的野菊花
她们
朝气蓬勃的走着
秋风
却假装看不见
＊诗官颂
如果你想知道
上帝
如何从被仰视的角度
反转
为被俯视的角度
捷径
不是去竞选哲学之王
而是
去做诗官
＊两代人
那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
小小的心里
觉得黑夜很美
因为
一到晚上
就会看到万家灯火
看到明媚的炊烟
看到人间的温暖与恬适
而现在
到了晚上
人们看到的脸上
写着房子、车子、流水线、加班、钱
同一个人
是自己的
两代人
＊盲人或旁观者
看海的人
在海边看了一眼
看到了几朵浪花或被浪花丢弃的贝壳
他们回去后却说自己见过了大海
大海那么大
地球那么圆
其实
谁都不能真正看见大海
在宇宙眼里
我们都是
摸象的
盲人
旁观者往往被旁观
隔岸的火会越过水面
“雪崩时
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杀年猪
小时候
过年时
杀年猪是一件大事
头几天，先请好杀猪的师傅
等到了杀猪的时候
一大早，他们就挑着杀猪的担子来了
猪似乎有预感
很是不安
但嚎叫声却是在杀猪的案板上才集中爆发
一声一声的嚎叫
打破了乡村的宁静
也拉开了过年的序幕
这是真正的向死而生
只见尖刀一刀刺中它的咽喉
木盆里的血冒着泡沫
热气在腊月的寒风中延长着猪的悲伤
但人们想到的却是肉
开水已沸腾
蹄口已切开
吹得浑圆的身体在卷刀下
洁白如雪
木梯已立好
开膛剖肚
掏心掏肺
猪用生命兑现了人类的期待
当然少不了师傅的刀手肉
以及一碗最新鲜的猪肝汤
尾声自然是趁着腊月的好太阳
腌晒腊肉腊肠了
猪带给我们的
不是它死亡时血腥的杀戮
而是过年时丰盛的筵席
但现在
这些已经成为了一个时代的记忆
和故乡一样
只活在很多人的心里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这些人有时也会发出一声嚎叫
对着这苍茫的人间
沉闷而又无声 |
发表于 2020-12-19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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