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组诗
#冬至(一)
你还不老,这比较麻烦。
今夜星星是四十年前冻僵的,
同时结冰的,是童年的口哨,
口哨模仿亥子时罡风钻过石缝的倏忽难测。
酵母菌指挥远古的沉沦,
无休止的进攻,比牧野大战凶猛。
地板分成“七国杀”形状,
上古的日光于是日到达。
你安静的冲茶,泡茶,喝茶,
冲刷冰川下的思想污杂,
不是说不爱,也不是说不恨,
只是,都不如吃茶而已。
在冻结之前,茶水之馥佩芬芳,
堪比你的不老,
趁着茶水尚温,宜热饮。
窗上雕刻着,
“青蛙吞下钢铁酝酿战斗的血柱”,
作如是观。
#冬至(二)
惊诧莫名!
好像谁说起这个数字,是姬昌、袁天罡、乔达摩希达多?
好像谁书写这个数字,是祖冲之、阿基米德、牛顿?
已经当做熟人了,如何又陌生而新鲜。
用拇指食指比过,裁缝尺量过,游标卡尺卡过,鲸鱼皮绳拉过,很远。
请不来,拽不来,等不来,
不请自来,不拽不来,不等自来。
推不走,打不走,骂不走,
不推自走,不打自走,不骂自走。
留不住,拉不住,劝不住。
不喝酒,不吃烟,不饮茶,
不是谁的客人,不是谁的情人,不是谁的仇人。
你是你,我是我,这是这,那是那,
那谁,
每一次以后都是第一次,
每一次踩下摩天轮都在原地踏步,
结绳不是为了记事,是羁縻太阳。
洒一把浪漫的雪,落下的是一地鸡毛,
酿一坛乌黑的墨,写出的是一个“冂”字,
与“其”无关。
谨记!
#小寒
大纛旗的影子,
经过太阳冻冷的黄色,
带起车行样的飓风,
白犬劝说湖泊死亡。
纽扣盘成跌宕起伏的花瓣,
阳光在羊绒制品上行走。
而我,祭奠湖泊,
倾尽壶中最后一滴酒。
太阳抢夺湖泊的血食。
#腊月
伏腊,是减恶之月。
三牲的血凝在零下30度的北风里。
萧声自北风后面的群山响起,
牛枝子草骨碎筋折,仍不做孬怂。
蚂蚁裹住蚁后,偎在群山的环抱里。
三牲逡巡,漫步在裂缝的土路上,
离刀锋越近,听箫声越悲凉。
社鼓咚咚,有人在舞蹈助兴。
一瓢饮罢,张三与李四皆誓言旦旦,
要结伴踏雪履霜,终不免随社鼓沉睡。
梦中灵狐警惕,嗅到一种滋味儿,
一只牝向另一个梦里走去。
有人蹲在田野里,测量北去的路径,
也测量北风的温度,测量凝血的血红蛋白。
轮毂吱吱、马蹄得得、秦诵声声,
扭伤日轮的蜗轮蜗杆,
一切向着一个方向前行。
#雨水(一)
农谚与醪糟,混合起来酿造
韭菜盒子的叶片萌发一尺六寸
孩子在柳树上生长,一芽两叶尖刻锐利
东风诽谤,有利于钢筋水泥萌发
墓碑膨胀
楔形文字九曲回肠的漾漾波痕激荡邻家大河
鱼头跃出枯燥的屋脊,飞向月光
瓦瓮掉落的残渣喂饱了岁月,
一条线垂死挣扎,被埋葬在田野的尽头,
沟渠移动话题,让碳化的粒米披上金色传说
射落一支哺乳的鸟,
三眼飞鸦衔走冬季的尸体,
向北行走赶尸帮接到西伯利亚的订单,
一锭马蹄银、一戥碎金、一束七叶参
换不来南行的脚步。
#雨水(二)
昨日的大光明,让我
想起去年的圆月。
在柳梢头,环球
模特、明星、大使、肉身佛。
白毫光让世界安宁。
一片海的安宁,
一片山的安宁,
一片树叶的安宁,
一个胸膛的安宁。
风山渐,风到山前,慢慢就息了。
今年,月亮再游弋到这里,
听到了草的声音以及草的女儿的声音
以及草的灵魂的声音。
披着披肩的草,背着
大光明的圆月,
日夜兼程,奔赴一个温柔的
季节。
#惊蜇
我看到雪时候雪已经无影无踪
雪奔赴高原朝拜高峰
带走许多失利的消息
譬如稻米夹生黄酱生醭火生五色白狗夜嚎
然而不是
还会有失利的讯息叠加
诸如杨生俊叶黄土成金大河孕怪牡丹重瓣
挟天子以令诸侯
我在东寒烟向西,记起冬季的故事
墙头长狐尾草,那是我第一次踏出门庭所见
还有一个巨大的人在搬运白色的尸骨
趁着夜,他偷走了圆壁上生长苔藓的土井
倾倒一腔玉一样的井水入西辽河
我的身影向东海之滨奔跑
细胞干渴,却还是要饮玉一样的井水
这是最不利的讯息
雪带不走这个
遥望的
塞烟、阳光、白雪
都已不见
(张永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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