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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中国诗歌版图之五(1980-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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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1-9-9 11: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徐敬亚 于 2011-9-9 12:11 编辑

徐敬亚
燃烧的中国诗歌版图

13、全国各省市中学。1980—遥相呼应的中学生社团

     历史事件对人类产生的最大影响,就是孩子。比文革时间还漫长的八十年代诗歌,贯穿了中国数十年时空。不能不对当时的中学生产生巨大影响。这些中学生,在九十年代后,逐渐登上诗坛,成为前一诗潮的后续部队。
     历史最容易忽略孩子们的记忆。同样,这些记忆也被诗歌史掩埋。
     据他们自己说,80年代中期的中学生诗歌爱好者大约有一千多万人。因为写诗,南岛从苏北一个农村户口的孩子,被录取进西北大学作家班(同班还有诗人他他)。而田晓菲、洪烛、邱华栋、段华、任寰、毛梦溪等人被北京大学等名牌高校破格免试录取;马萧萧被特招入伍。江熙、南岛、郁舟走进南京大学中文系作家班……
     当时有两份由中学生创办的铅印诗报,一份是由湖南隆回二中高二学生马萧萧创办的《青少年诗报》。一份是姜红伟创办的《中学生校园诗报》,他们当年都十七、八岁。,据说左春和初中时还创办过一个手抄本的文学报《新芽周报》,高中时编印铅印的文学报《松阳河畔》,影响一时。
     《中学生校园诗报》影响最大。1986年举办了全国中学生诗爱者民意测验,依据选票,评选出了首届“中国十大中学生校园诗人”,按得票多少为序依次是:姜红伟、江熙、马萧萧、南岛、郝建荣、叶宁、李作明、周兴顺、陈亚军、朱浩。
     当年的中学生们,没有写出刻骨铭心的诗。但并不排除他们同样干过刻骨铭心的勾当。2006年春节,《中学生校园诗报》创办人姜红伟20年后寻找当年诗友的启事,像遥远岁月中升起的一声枪响,惊起了一群诗友蛰伏多年的少年记忆。八十年代风起云涌的中学校园如在眼前——
     李作明:在我们中学,几乎每个班都有学生自已油印的诗报……所有这些,都与林雪有关。这位漂亮的女诗人发表过好多诗歌,是学生们心中最倾心的偶像。我入学后的半年,她就调到省城了,但给那里的影响还在。我在校期间主要做两件事,一是保证各科成绩及格,二是拚命地写诗。辽宁的鸭绿江杂志,当年的发行突破300万……
    葛红兵:1984年,我还在海门师范读书,对于诗歌,我们的热衷,是现在的学生们无法理解的。我们把诗歌当作粮食,那个时候我们没有电视,也没有网络,更没有金钱可以用于消费。我们的县城闭塞极了,处处是衰颓的。但是,我们有诗歌。诗,是我们的通行证,让我们可以在精神上出游。那个时候,诗歌就是粮票,无论你到哪里,诗歌是相互认证的依据,只要你是诗人,你就能在诗人那里找到安慰和招待。
    南   岛:1986年夏,我们乘着飞机去写诗。那是高中毕业前,我的诗《一个女孩的作品》获江苏《春笋报》全国第二届中学生文学大奖赛一等奖,8月初被报社邀请去南京领奖。姜红伟在杭州参加一个改稿会,专程到盐城来望我。8月1日下午,我和红伟兄花26块钱,乘小飞机从盐城飞到了南京。上飞机前就和我约定“每人在飞机上写首诗”。
     符马活:1985年我第一次投稿就在《春笋报》发表了处女作《雪地》。拿着那份发有我诗的《春笋报》,我只死死地盯着我的名字——符马活。在全校,连老师在内,没有人把名字变成铅字的,我是第一个。老校长一大早就用广播向全校通报了这一喜讯。那一年,我用15元购买了40份《中学生校园诗报》,上面有我的一首破诗。正因为这个,我背着40份诗报到处推销。从1986-1988,我足足花了两年时间,才把这份诗报推销完毕,但我还是亏了2元,想赚一笔,在那时候是多么的不容易。那些年,我除了写诗,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写信。我给几位诗人写过信,但均没得到回音,我非常失望(那时他们是牛逼的人物,没有理由给一个没名的人回信,我那时挺通情达理的,表示理解)。
     周瑟瑟:1982年湘北,一个清瘦少年伏在木桌上用坚硬的笔在纸上游走,鸡叫声在发白的黎明响起。我起身时双腿麻木,连站起来都不行,但头脑是热的,激情火一样在少年的胸口燃烧,外面下了一夜的雪,而我写了一夜的诗。初中与高中时,我当教师的父亲给我提供了油印机,我像当年北岛、芒克他们印《今天》一样油印过我两本诗集,刻腊纸、油印、装订,这些活我今天再干一定得心应手。
     汪   渺:那时,我正在中学求学,由于受诗人父亲的熏陶,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位诗人,觉得当诗人比当神仙还神气啊。我的处女作在《少年文史报》发表后,当时,看到自己的诗作变成了铅字,激动得呼吸都成了困难。那时的我们对文学多么痴情、多么迷恋、多么狂热啊,甚好狂妄的自封为“第五代”,妄想将前几代诗人统统烧成灰烬。
     张保平:(半岛):20年前,那时我还是内蒙古一个中学的高一学生,偶然在一张《春笋报》上读到一则举办文学夏令营的启事,当时头脑一热,向父母要了一笔钱,在暑假第一次出远门坐火车去南京参加笔会。那年我17岁,也就是在那次笔会上,我认识了姜红伟、南岛、马萧萧、希萌、叶宁、李长军……这些才华横溢的人们,他们是我那时的偶像。
     裴   戈:那时候,六点起床,九点睡觉,数学课上心不在焉的背单词,英语课上兴致勃勃的看小说;一碗干饭,一勺白菜,津津有味……那时候,用草纸两面验算数学,却用干净的稿纸写诗。曾经咬牙切齿的一次性消费掉过10张8分钱的邮票,不久,又小心翼翼的把退回的信封存在箱底。那时写诗是时尚的。
     周劲松:我有两大木箱,历经数次搬家都未弃未舍,10多年前收存的刊发有自己文学作品的各种杂志、报纸,以及自己当年一笔一画刻写出来的油印文学报刊,完好无损。
     当年的中学生中,涌现出很多后来著名的诗人,如江苏小海、安徽叶匡政、寒玉、上海沈宏菲、新疆邱华栋、陕西伊沙、河南杨晓民、北京阎妮、天津田晓菲、内蒙古半岛、广东欧宁、陈朝华、赵红尘等……(徐注:详见姜红伟著《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校园诗歌运动备忘录》一书。)

14、吉林。长春—1979~1983:被九曲桥扭曲的《眼睛》

     文学与诗歌,并不是校园的特权。滥觞于1979年春夏的学生社团风潮,很快感染到了全社会。当年底,全国各大城市中,由工人、职员和待业青年为主体的各类文学社、诗社,开始陆续涌现。
     在长春市,当年有一个著名的《眼睛》诗社。这个由孙文涛、周然、王法、姚大侠、程晓钢、于克、余世夫等青年工人组成的诗社,不但发起较早(大约成立于1979年秋),而且诗风很盛。《眼睛》诗刊,32开本。油印。出刊周期一度异常频密。
     1983年,著名诗人曲有源因诗入狱后,《眼睛》立刻成为一个不祥的地下刊物,曲则成为诗社黑后台。某一天晚上,在长春南湖的九曲桥上,曲有源曾和《眼睛》主要成员谈过一次诗。那次会面,后来竟被称为“九曲桥会议”。很多具有象征意义的诗,都被拿出来作为非法思想而取证、审查……当年某些特殊读者审美上的狭隘,导致了《眼睛》过早被迫夭亡。所有成员均受到不同程度审查。曲有源一直热心、无私支持、辅导这批吉林最早期的现代诗人,却导致双方各遭加罪。当年全国非大学民间文学社团的命运中,《眼睛》最惨。
     《眼睛》后,奋力一现的吉林诗坛再无力大规模兴起。只有《太阳》孤独支撑多年。
     《太阳》诗刊,几乎由邵春光一人独办。这位中国早期的民间自发诗人,诗风刁侠、出语傲世。他一贯拒绝正式发表。其名言是“谁发表我的诗,我×他妈”。他把自编自印的《太阳》几乎撒遍了大江南北所有的诗人圈。因此,邵春光的现代口语诗广为流传,对九十年代中后期出场的诗人们产生了实质影响。我曾为他写过一篇短文《这小子才是真正的民间!》

15、北京—1980:小阁楼误导青年

     1980年首届青春诗会时,正逢《诗探索》创刊。一天晚上,谢冕、吴思敬、孙绍振请我们去,说聊聊。他们对参加人选得很准,受邀的人互相一看,全是一路的。有顾城、舒婷、江河、我与王小妮、梁小斌、高伐林等。
     记得来到一座小楼,是二楼,一间会议室。不知为什么记忆里有小阁楼的印象。谢吴孙很谦逊:关于诗,说大家随便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于是,一群小青年放开说,七嘴八舌谈得很热烈。后来根据记录,那些谈话发表在《诗探索》创刊号上。题目是《请倾听我们的声音——青年诗人谈诗》。今年春天在深圳,孙绍振还说,当年王小妮的发言他现在还记得“现在有两种自我。一种是感觉到自我的人。另一种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我也记得那次顾城说了著名的反对“螺丝钉”、“一块砖”的观点。
     那天晚上回来后,听说诗刊的人不高兴了。我们当时没多想,以为是诗刊请了人,被别家抢去谈,占了诗刊便宜。若干年后才知道,那件事竟被上升到了路线斗争的高度上认识了。
     在“清除精神污染”斗争中,诗歌界一些人对此大做文章。说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工作,却被崛起派几句话就给消解了。这是两条诗歌道路的斗争。我们要这样引导青年。他们要那样引导青年。
     听到这样的话,我当年就笑了。他们以为年轻人是一伙牛一群羊,谁想怎么引导就引导。

16、吉林。松花湖—1983:蚊子叮灭了月亮

     1983,我的现代诗厄运来了。
     元旦刚过,1月4号一上班。诗刊的丁国成打来长途电话:你的文章出事了。高层震怒。8号在北京由冯牧召开批判会。
好多年后,王蒙在公开发表的文章中透露,是胡乔木在我文章上批了一行字:“背离社会主义文艺方向”。并且把我名字后面的同志二字,勾掉了。
     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同志。一天晚上我去曲有源家,进了门就感到他们夫妇神色都不对。说话支支吾吾。过了一会儿,曲有源用手指了指天花板,又指了指耳朵。我明白了。我们走出楼,曲说了三个字:刚抄家。又说了九曲桥会,说了对他诗的曲解,说了正对他进行全国范围的外调……几天后,曲被捕。
     在文艺界全面批曲的背景下,吉林省开始“讨论”《崛起的诗群》。
     7月,在优美的松花湖畔疗养院,召开了吉林省文学年会。原有的会议全推翻,改为全对我。吉林省笔杆子们几乎一律到场。在小会讨论现代派时,一位青年诗人念了他的一句诗“蚊子叮灭了月亮”。后来这句诗被写进了《会议简报》,青年诗人倒了霉。他们无疑把我当成了月亮。而把自己当成了蚊子。
     那次会,除了发言外,我几乎一言未说。很多人发言批判前凑过来小声说没办法。
     记得会议结束的那天下午,我与吕贵品等几个年轻人,包括那个青年诗人(我忘记名字了),默默无声地走向湖。大家没说一句话,不约而同地换好了泳裤跳入湖中。下水后,我一直向前游,一个动作接着一个动作,没停顿地大约游了1500次蛙泳。到了对岸,我发现所有的“月亮”全部游过来了。
     那一天,我们横渡了那座忧伤的人工湖,游程约5华里。

2011-7 深圳-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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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1-9-13 17:54 | 只看该作者
那一天,我们横渡了那座忧伤的人工湖,游程约5华里。——这样的诗人会惧怕批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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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1-10-31 14:22 | 只看该作者
84年初,我的论文指导老师亲切又严肃地说,我是XXX员,你写的“最新诗”不可能优秀……我说,我别无选择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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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1-11-7 22:02 | 只看该作者
是的,回忆历史是为了确认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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