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被迫了
文/李威
他想干这事很久了
但心里最后一丝良知
让他不能面对
直到有人用枪指着他的头：干。去干！
他哭丧着脸去干
心里窃喜：
终于被迫了！
他哭丧着脸
干得尽善尽美
2021/9/24上午8:42
轻
文/李威
你看了城管拎起卖菜的老太太
扔在地上
我们才晓得一个老太太有多轻
我们才晓得一个母亲有多轻
我们才晓得我们的母亲
有多轻
据说已经处理了
据说已经翻过去了
什么翻过去了？一页，翻过去了
我们才晓得
写着我们的母亲和我们自己
的一页纸
有多轻
谄媚者
文/李威
在权贵面前
他一边说，一边堆砌着笑
那笑是黏糊糊的
像一滩烂泥
他的话拖着泥水
就要拖不动了
他的热切之心又不断跳出来，推一把
像一个乞讨的人
把一些脏兮兮的孩子
推到世人面前
可怜孩子们，显着畏怯、和羞惭
我暗暗把他说过的话
把他说过的每一个字
字正腔圆地
对自己说一遍——好听！
我要证明
每一个中国字
都可以是干净的
我们的每一个孩子
都可以是挺拔的
但没用
文/李威
印度电影《一个母亲的复仇》
中的对白：
上帝也不是无处不在。
是的，因此上帝派来了母亲。
但没用。
上帝派来的母亲
可以被一个高大威猛的城管拎起来
扔地上。
2021/9/22上午9:13
人物
文/李威
一家人中有一个演技派
的家庭，不多
一家人中个个是演技派
的家庭，更少
更少，是不是意味着更高贵
物以稀为贵嘛
但那说的是物，而不是人
但人一高贵就被称为人物
因此说物的话
也有可能是在说人
2021/9/26下午14:41
从《偷书贼》读到的故事
文/李威
一因伤退伍的纳粹士兵
回家与母亲住在一起
盟军空袭的警报响起
母亲坚决不离开家园
你躲去吧，我要死与它死在一起
士兵太想活了
他独自去躲防空洞了
此后，每次都这样
直到一天，士兵自杀了
这是一个因为太想活而选择死的人
他太想活，到了如此程度：
为了自己活
而留下母亲独自在险境中
类似，二战中独自幸存的人：普里莫•莱维、保罗•策兰……
因为体尝到成功的喜悦
因为生的渴望与快乐越大
越激起生的羞愧
而选择死
圣经说：一生因怕死而为奴仆
但奴役人的人
应当记住：
一个人也可能因为怕死
而变得死无所惧
2921.9.28夜7:24
看电影《困在时间里的父亲》
文/李威
他对新来家中的女护理员
介绍家中那张照片：
这是我小女儿
她都几个月没回来了
几个月？其实从小女儿离去后的
几十年来
乃至他最后在养老院的余生
全部困在
一个时间点内
哪个时间点？小女儿离去那一刻？
不，女护理员来家的那一刻
那女护理员
像他的小女儿
2021/9/29上午10:30
醒
文/李威
梦醒了
梦中写的诗，就不在了
诗中的我，在不在的地方
一扇扇推开
一个个梦的门
直到最初的
一次错过——一扇门的缝隙
像一根针
——闪闪的醒
你在它的边沿坐着，读诗
缓缓地转动
你遇到过疯狗的攻击吗
文/李威
你遇到过疯狗的攻击吗
你遇到过一群疯狗的围攻吗
我多年前遇到过
它们甚至聪明得有分工、有配合、有协同
一些人想，多惨啊
一些人渴望观赏
据说有国家处决犯人的刽子手
是一群关在笼子里饿疯了的狗
高高在上的观赏者，以为
关在笼子里的才是疯狗
我很它们吗？恨
我恨的方式是
在我养好被疯狗噬咬的伤痕之后
这些年的岁月中从未间断地
俯身救助、喂食、关爱那些被弃绝在人间的狗
不让它们因饥饿而凶狠
因冷漠而残忍
从制造疯狗的车间——人间
救得一个，是一个
它们每一个都曾是妈妈的孩子
它们每一个刚来世上时
都是我们刚来世上的样子
2021/9/29上午8:52
野花/李威
野花像是从世界的
背面来的
像每一个，一来
就说出的
它们各自的名字
那么急切
不假思索
也不排队，有的还
那么小
像星星
用清亮的光
说出自己
而我们用
与它们同样清亮的眼睛
听见时
它们有的
已回到世界的另一面去了
2021.9.27
写一首诗的灵感
文/李威
一位诗人写一首诗的灵感
来自钓起一条鱼的
一刹那
窒息的一刹那
诗人甚至掏出笔在随身本子上写下来
多像一个真正的诗人啊
我说的是那条鱼
当它把整个生命
拼成一口呼吸
阻止一个完整的世界窒息而死的一刹那
2021/9/27上午9:44
看了徐庆春朋友圈才晓得9月26日是国际聋人日
文/李威
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听说过聋人日
这么多年我听见过什么呢
听见过太多了
几乎听见过一切
除了听见聋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自己不聋
2021.9.28晨7:45
于地铁3号线上
土豆皮
文/李威
没有过从泥土里挖出土豆的经历
不知道，土层下的土豆
是没有土豆皮的
就那么一坨，好似泥土的一小坨
与泥土血肉贴着血肉
甚至，它们以为自己就是泥土
是空气的氧化让土豆生出皮
哦，毋宁说是空气中我们的呼吸
是我们的呼吸让土豆
从泥土中苏醒，成为它自己
有了它自己的色彩、光泽、质感，和
被削皮时的痛感
我们静静地削土豆
感觉到痛了吗
那被削下、被丢弃的土豆皮
是我们的呼吸——包裹与呵护过一小坨
如此洁净，如此温润的
养活我们的泥土
有诗人
文/李威
有诗人把别国
为纪念新冠死难者而竖起的几十万面白旗
比喻成向病毒打出的降旗
我一诗友说；看，想象力！
想象力对于写诗多么重要
我说，我写诗凭的是生命经验
生命经验来自心
而想象力来自脑
我说，我从不凭想象力写诗
但我看得出
哪些诗出自脑
哪些诗出自心
2021.9.20上午11:24
我与世界
文/李威
我所学会的
世界也同步学会
仿佛与我
有着同步的一生
但我所放下的
世界放下得慢一些
我常常在前方
在繁星之下的地平线等着
世界歇在原野
歇在随大地的呼吸而起伏的灯火
和草叶的反光中
草叶上有清亮的小甲虫爬过
2021/9/27上午9:03
我还未离开
文/李威
我还未离开
我记忆中的自己
已回来了
站得多么近
简直像同一个人
中间，时间没有容身之地
时间在小路拐弯处
一抹夕光停歇的地方等着
时间不知道
它要带走的是哪一个
时间也不知道
它是它自己
还是它对自己的记忆
2021/9/26午12:36
你不是骗子
文/李威
你怎么信这些话
“他们都这样说”
他们都这样说你就信？
“难道他们都是骗子？”
他们也像你一样
因为他们都这样说就信
他们每个人
所说的他们
其中就有你
你不是骗子
其实是你以为自己不是骗子
2021.9.25夜23:18
桥下行驶/李威
导航叫我上立交桥
我没上
但我行驶的桥下道路
与桥上道路同一方向
它仍在提醒我：实线、专用道、监控……
全是我道上没有的
它不知道我走的是另一条路
桥下路上多有行人
它看不见吗
它看不见人
我与它同一方向走多久
它就被我骗了多久
2021/9/23上午9:51
人间有诗
文/李威
鲁稚的诗歌平台名叫人间有诗
我在那发专辑时还未察觉
今天忽然晓得了：人间有诗
多好的名字
这里的诗是人间的诗
来这儿的人是人间的人
我烟熏火燎
到这儿正是适得其所
我烟熏火燎的脸如果花了
那多半不是因为流泪
而是早行时脸庞上滑过的露水
2021.9.25上午10:41
为什么专制者惧怕妇女儿童得解放
文/李威
《左传》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
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
故王臣公，
公臣大夫，
大夫臣士，
士臣阜，
阜臣舆，
舆臣隶，
隶臣僚，
僚臣仆，
仆臣台。”
鲁迅说：但是“台”没有臣，不是太苦了么？
无须担心的，
有比他更卑的妻，更弱的子在。
而且其子也很有希望，
他日长大，
升而为“台”，
便又有更卑更弱的妻子，供他驱使了。
如此连环，各得其所，
有敢非议者，其罪名曰不安分！
如果妇女儿童得解放，
如果妇女儿童真正得解放，
十等之下的
基础
不就没了吗？
“台”，不就太苦了吗？
没机会吃人的人，就不会情愿被人吃，
就会站起来
掀翻那吃人的筵席。
2021.9.25夜22:01
一会儿
文/李威
无边而深邃的太空
一个蓝色的星球
大片蓝色的海洋
一块褐色的陆地
越来越近，陆地上的沟壑，平原，盆地……
越来越近，一座楼宇林立的城市
一个住宅区，清晨
的草坪
一角
一个人蹲着
一只流浪猫正在吃小碗中的食物，和水
一个人蹲着，静静的
他还要和它一起呆一会儿
——在缓缓的转动中
在一切
转瞬即逝以前
他还要和它一起
呆一会儿
2021/9/24午12:23
没找见/李威
大天白亮的，他走路
对直撞上了路灯杆。
人问：你神不守舍找什么呀？
他答：我在找我。
撞这一下痛，该找到了吧？
没找到，痛是肯定的，
从小我就被
老师和家长教给
脑袋被撞是要痛的，
只是那个感到痛的我
我仍然没找见。
2021/9/23上午11:23
天鹅
文/李威
“它那么白，太好瞄准了”
是的，它是那么小小的
一点白
——在晦暗的天地间
仿佛生来就是
迎着枪弹去的
2021/9/23上午9:05
领导有气度
文/李威
走出宴会厅，小吴对他说：
领导你真有气度啊
那么多侮辱你的人
你都能笑脸相对
领导不解：没人侮辱我啊
小吴说：围着你的人
对你全是赞美歌颂
他们虔诚笑容之下
内心认为你是
一个狭隘到听不得批评的人
一个虚荣到只能听好评的人
一个卑微到只能在别人的赞美声中
找到存在感的人
他们这样侮辱你
你都能忍，能笑对他们
领导你真有气度啊
在瞌睡中
文/李威
回来三年了。不长啊
却又很长，其间救助过，又送别过多少生命
在努力做得更好的过程中
在努力让我成为更好的自己的过程中
有过多少迟疑、疲累、困乏、倦怠、以及
打瞌睡
在瞌睡中，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与那些我所救助和
送别的生命一样美好：
弱小，卑微，真诚，一无所有，像雪花一样
纯净，而贫寒
冬天又要来了，我们在一起，覆在树丛上
经过的人说：好好看啊
经过的人中有的猛烈摇晃树干
把雪花摇落，一边摇
一边对着相机像傻子一样快乐地：啊——啊——啊——
落就落吧，无非是在人间再落一次
我们仍然在一起，任然是，雪，覆着雪
无非，或许，刚刚还是被覆着、被给予安慰的
成了覆着、并给出
如自己生命般纯净、而贫寒的安慰的
2021.9.19
路上的月亮
文/李威
昨晚一个人问我：
你看今晚的月亮了吗，好圆好亮
我问：你在山上看的吗
她说：在路上
我再没说什么
今天我在很多地方
唯独没在路上过
我没再说什么，她似乎也懂得
于是不再问了
2021.9.21晨7:37
厌倦
文/李威
有人说1955年12月1日
拒绝在公交上給白人让座
引发波澜壮阔的美国现代民权运动的
黑人女裁缝罗莎•帕克斯
只不过是因为
当时累了、乏了、厌倦了
才偶然做出
这一胆大妄为的选择
对此，罗莎•帕克斯给出回答：
我只是厌倦了屈服
十个九个
文/李威
十个酒桌上遇见的官员
听说我写诗
九个会说自己年轻时
也搞过创作
今天这位更胜一筹
她说她除了是副处长
还身兼政务
通讯员
2021/9/20上午9:36
我最向往的职业/李威
我最向往的职业：
图书管理员，地下车场管理员，公墓看守人
不包括养蜂人
或许因为养蜂人走的地方太多，太美
这对于我太过奢侈
直到疫情期间困死过养蜂人
我在我向往的职业中添加了：养蜂人
当养蜂人的路走到尽头
也回不去了的时候
他可以和他的蜜蜂安静地说说话
说的时候蜜蜂一直在飞舞
仿佛金色的群蜂就是他说出的话
在他死后还会飞舞一阵
飞舞一阵，有的死在这儿
有的飞去很远、很多的地方
仿佛他死后仍在说出很远、很多的地方
石头
文/李威
为走了的猫猫
挖小小的墓穴
开始很小心地往下刨
怕伤着蚯蚓
遇见两只，用小锄
勾出到旁边的草地
再往下，往下，挖得深了
就不太担心了
蚯蚓不会到这深度
小锄迸出火星
那是碰到、并挖出
几块石头
蚯蚓很快
就会钻进旁边地下浅层
而这些石头
因着一个小生命的离去
从地深处出来
从此留在地面
将来被雨水和岁月冲刷
洁净，圆润
被路过的人看见
被路过的人看见
仿佛它们从来
就在我们中间
2021/9/20上午9:06
何必去知道
文/李威
“孩童的你已经死了”
首次听见，他怕了
随即明白别人说的不是他死了
而是一种身份死了
有什么好怕——只要我不死
他甚至为一些身份的死而高兴
他们的死，不断映衬出
他还活着
天真的你已经死了
诚实的你已经死了
作为好人的你已经死了
作为人的你
已经死了
他高兴——映衬出我还活着
五点了，他到楼下超市点杀一条鱼
看着开膛破肚时，想
作为人的我死了，活着的我是什么呢
管他呢，这条鱼
永远不会知道吃它的是什么
他被我吃了
都不知道我是什么
我还没被我吃了，我又何必去知道呢
火要包住冰（*）
文/李威
不仅纸能包住火
火还要包住冰
包住了吗？
包住了
人们谈论烧死13人烧伤15人的大火
却很少看见
火中包藏的
没有它就不会有大火的
冰冷的心
*2020年10月1日，位于太原市迎泽区郝庄镇小山沟村的太原台骀山滑世界农林生态游乐园有限公司冰雕馆发生重大火灾事故，造成13人死亡、15人受伤。事故涉及的38名公职人员被处理。
我把它省了
文/李威
我写一首关于火灾的诗
摘引当时的报道
报道原文：
2020年10月1日，位于太原市迎泽区郝庄镇小山沟村的太原台骀山滑世界农林生态游乐园有限公司冰雕馆发生重大火灾事故，造成13人死亡、15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1789.97万元。事故涉及的38名公职人员被处理。
我摘引如下：
2020年10月1日，位于太原市迎泽区郝庄镇小山沟村的太原台骀山滑世界农林生态游乐园有限公司冰雕馆发生重大火灾事故，造成13人死亡、15人受伤。事故涉及的38名公职人员被处理。
唯独那句
“直接经济损失1789.97万元”
我把它省了
这一长串数字，比起前面的13和15
太小了
2021/9/18上午10:04
穷人家的羊养来可不是自己吃的/李威
穷人家的小女孩端着碗吃糠咽菜
她的小羊伸嘴
到她碗里和她一起吃糠咽菜
许多年后，当她已知晓人间的残酷
和残忍
偶然回想起这一幕
会痛惜曾经的小伙伴天真到以为
能和人一个碗进食
会欣慰
她的小伙伴不曾
被盛进她的碗中
2021/9/14上午10:43
一张照片
文/李威
我看见两行字：
不要装作
一切如常
写在一副关着的卷闸门上
卷闸门前
一个女人站在
空寂的山区街道旁等着过街
这是哪年哪月那个时代？
或许她
也在恍惚：
这是哪年哪月
哪个时代？
力场
文/李威
我说：有时候，一首诗的力量
不来自有力的抒情
或叙述
仅仅来自
诗写者的立场——立场的力量
就如：我站在这儿
你们看见了
我就站在这儿……
摆明了，挑明了，显明了
不躲不闪
这就是一种力量
不冲动
但稳定、执着、内在、绵长……
他说，你说的，不就是一个词吗：力场
2021/9/16下午14:34
本来你知道老人是从小孩子渐渐变老的
文/李威
但你听了我们院每早聚在一起
用很大很老的正规话
聊国内国际大事的
雄赳赳老人
你会觉得他们从来就这么老
从小就
这么老
2021/9/16上午8:46
全体鼓掌
文/李威
全体双掌翻飞
仿佛全体鼓动着翅膀
会场就要飞起来了吗
但那每一双翻飞鼓动着的翅膀
哦不，手掌，相对于身体
太小了
从鸟到人
是一个多么漫长的退化
哦不，进化
过程
2021.9.9
永远有最后一个
文/李威
莫言说：哪怕只剩下一个读者，
我也要这样写。
有人说：如果一个读者也不剩了呢？
我答：永远都有最后一个读者。
作者写作时，已是读者。
作者即读者。
正如谜面即谜底。
我们的人生，用一生展开的谜面
即一生的谜底。
拿他莫法了
文/李威
我们正聊到：
你叫得醒一个睡着的人
但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在沙发上一边打鼾一边对我们说：
我不是装睡
我是装作装睡
装睡的人多了
我不得不装成一个
装睡的人
装睡的人你使劲叫仍然叫得醒
装作装睡的人
你就莫法了
看我，一边与你们说话
一边睡
2021/9/15下午15:18
只为说明一点
文/李威
驾豪车吼彻几个街区
一身刻意挑选的随意休闲装
刻意为之还有点僵手僵脚的
上等人散漫举手投足
开口闭口吃、穿、用、玩、见识的、结识的
都是上等货色
累不累，天天如此
又是板眼又是戏
只为对人说明一点：我有钱。或：我成功。
钱，是耶稣说骆驼穿过针眼
比有钱人进天堂还容易些
的那个钱
成功，是雨果说在狼比人多的世界上
成功往往就意味着罪恶
的那个成功
|
发表于 2021-9-29 1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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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9 15:19
发表于 2021-9-29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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