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立春
每年的这一天
我都会习惯地立于窗前
窗外的光线,像无数的虫子
纷纷向我扑来
我浮游的视线
试图从这些虫子的箭矢之中
寻找到一些刻薄的答案
知道所有的一切
都会从这一天开始
迫不及待地到来
包括暖和的语言,包括潮湿的春天
包括发酵的情感,包括破土的生命
包括流水与花朵,更包括
疼痛与疾病
我正准备一千个理由
淡然地解释我可知的一切
我正准备一万个理由
茫然地辩驳我不可知的一切
就像所有的开始,都会暗藏着
所有的某种结局。于是
我挪动着的身体
不再那么寒冷
二、雨水
就像作文。当和缓的叙述
到达某个程度的时候,需要
来一段抒情
就像此时上天垂怜的几滴雨水
浸润的泥土之上
草木便学会了一些
比如拟人之类的修辞手法
而我们反过来研究拟物
学着水獭样子,从时间的流水里
捞几条洁净的游鱼作为祭品,祭祀
那些布满皱纹的骨头。学会虔诚
万物便都有了灵性
某颗飘泊的心,常常以风雨或船
作一些飘摇的比喻。而回归故土的雨水
本质是一条垂直降落的线。如果
出现了常见的倾斜与缠绕,那是因为
天下所有动情的故事,往往
不屑于庸常的平铺直叙
三、惊蛰
洞穴深处。美人脸上
一颗小小的痣
闪电的光线滑过的时候
所有粉红的回忆,被一朵桃花
渲染开来,成为某个山坳
苏醒的秘密
浅浅的雷声到来的时候
那些颤动的叶子
一边盘点心事,一边流着激动的泪水
被一滴水惊醒的虫子,伸一个懒腰
打探洞穴周围的情况。春天的梦
渐渐呈现出开口的姿势
而动物世界的高等动物们
急忙把手按在敞开的肚脐上
乞求自己肚皮上的那颗痣,贴上
那张美人的脸。让自己的皮囊
永远装满健康和温暖,永远不会
咕咕作响
四、春分
不偏不倚。今天的太阳
注定在地球的赤道线上徘徊,就像我们
在尘世间本着的,某些处事原则
我们不藏私心,我们满足于某些时候的
心里安慰。趁着今天的阳光
把北半球的风筝攥在手中,平和的飞翔
诠释着我们张望的眼神。玄鸟的颜色
正处于黑与白的调和之中。冷热
不是今天的话题
一些病痛的翅膀,在运动的氛围中
羞于露面。昼夜
也不是今天的话题
至于那些应该进攻或退守的策略,谁
都是一颗向前或向后移动的棋子
在大地的棋盘上。每一颗智慧的棋子
从举起到落下,就能砸出一个
稳稳当当的声响。一条河流的岸上
谁的一声呼喊,溅起了一朵浪花
浪花顶上,正涌动着那些
草长莺飞的思想
五、清明
路上行人,是一群不孝子孙
清澈之水,分明地照见
那一个个明亮的灵魂
阳伞下的喘息之声,蒙蔽着
那些活人的眼睛。突然的风雨
敷衍着眼角的泪水
雨一直在下。赶路的人
默念了一会儿
与保佑有关的词语
活着的人说
这是一个不宜多言的时刻
双膝跪在墓前的举动,你想得最多的
到底是墓中的先人,还是
墓外的自己和子孙
不管怎样,你立起身子的时候
碗中的饭粒。你的祖人
仍完满地还给了你
六、谷雨
这是最好的提醒
关于杜鹃、布谷和戴胜等类
它们与谷雨的相依相偎
阐释着关爱与被关爱的
相互原理
如果我们的思想
还在有些苦涩和干燥
那就站到谷雨里,为自己的焦虑
下一场雨,下一场
淅淅沥沥的雨。然后
把杜鹃的叫声插进土地
在布谷催促的呼唤里,滋生
如萍叶般旺盛的生长念头,让谷雨
翘起一个季节的骄傲
戴胜鸟的腾跃,如一簇锋利的箭羽
发出一些爱与被爱的警告
七、立夏
那么,就扯一片云彩盖在身上
顺便摘几颗这个季节红熟的樱桃
随着大地跳动的脉搏
聆听所有生命的对话
偶尔被想起来的你
任凭清瘦的思绪飞场
用自己的一知半解
慢慢地诠释那些似真似幻的声响
在青与黄的交界
留下一些感动和惆怅
从今天开始,树稍上飞鸟的翅膀
会提前煸动所有的情结
在不紧不慢的催促中,渴望的时令莅临
夜短昼长
热土里的动物
走出梦乡,又走进梦乡
兀自飘落的雨水,像一段抒情的乐曲
湿润了心事。蛙鸣深处
荷尖上的蜻蜓回忆起飞翔的往事
摇拽的枝干深处
掐出一缕绿色的汁液
恣意流淌
轻轻地吮吸
是谁的呵声惊动了五月?
南风起处,让透明的雷声更加响亮?
威武的君王,郊外的风光
在立夏的分封里
众生雀跃,骏马脱疆
每一个封号是一个太阳
站在古人文化的肩上,抓住一抹勤劳的阳光
捂热生命里的雷声
让自己拥有的那块灵魂封地
更加敞亮
走进五月
有谁想把头顶的云朵挂得更高
谁就得站立在阳光或风雨深处
汗流满面
或冒雨前行
八、小满
不要因为错过了多梦的季节而后悔
不要因为缺少收获的饱满而惶
只要记住把还没有消忘的心事
放到一根小小的麦芒上 扎伤某一处神经
轻轻地疼痛 摇晃的姿式
随垂柳摆动 被打扰的莺
会在你翠色如竹的梦里 鸣唱欧阳修的那首
与五月和小满有关的
五言绝句
雨水即将充沛 迎雨的时刻
在城市与乡村的缝隙中生存的我
与繁杂的城市并不沾边 似乎
也并不深谙泥巴墙单薄的影子 只莫名地
莫名地我想着那些没有时令的城市和城里人
被强烈的亮光一下子灼伤
脆弱的肌肤 突然怀念
谈论五谷如数家珍的历代宗亲 虔心膜拜
于是赤着脚丫 向积水的深处走去
心灵的潮水
漫过凉薄的堤岸
不容易走过一个季节
更不容易忘记一个季节
那么就让高悬的心空 在千古皓月之下
膨胀那一颗蠢蠢欲动的灵魂
抑或年轻 抑或
年轻尚未远去
九、芒种
如果 要寻找一个贴切的比喻
我宁愿以薅铲的名义
贴近这一个时节
薅铲逐渐浓郁的绿色心事
薅铲生命历程里流水冲积而成的浪渣枯枝
薅铲阳光打磨过的石头 还有我伸出双手
向苍茫大地乞讨到的一切
天空已高远 浪花已腾越
只要记住早晚有一瓢水
再瘦的薄土
也能成就一个摇拽而上的梦想
总是想着已经到了一个时间的临界点
总是想着放慢了的种子不会再有秋天的收获
总是想着站起身 挑起担
被摩擦过的肩头会不会挂上殷红的血色
既然已经忙碌过 或者已经在忙碌
何必再去寻找那一粒带芒的种子
遥想尚还有些遥远的秋天
会不会扎伤自己的手指
十、夏至
不要以为我刚刚到来
其实我已深入你的腹地多时
只是我漫不经心的行走
居然遗忘了你沿途的许多风景
慢慢的回忆和努力的找寻之中
还是想不起许多已经模糊的细节
怀念曾经穿越而过的花草
怀念那时刺痛眼睛的阳光
怀念逐渐疏松隆起的黑土
还有从黑土地上生长的各种姿式
在一切而又一切的怀念之中
总是暗自埋怨自己的粗心大意
现在,我曾经熟悉的面孔
正在朝着什么地方张望?
如果人生有短暂的百年
这正午日影最短的时刻
也就恰到半生年龄而己。所以
捡拾起已经洒落一地的泪水
会有一滴浊露的辛酸
更会有一线阳光的惊喜
这样想着
我把腹地深处採摘的种子
放到一口头顶的锅里
长成一蓬鲜嫩的韭菜
再把行走中拾起的一粒肥料
丢入这蓬韭菜里
越是连根拔起,剩下的部分
越是长得壮实
反正白昼的日子还长
既然闲着,不妨再往头顶的锅里
浇上一瓢水
反正防范的网子已经拉起
明天起来
不会担心突然的风雨
漫过灵魂的沟堤
十一、小暑
只要作好准备
即使靠近这地煮天蒸的时刻
也不会有那许多
地煮天蒸的无奈
在我的世界里
总是茂盛着一棵参天的大树
坐在树荫下乘凉的日子
不会落寞
也不会有暴雨的袭击
萦绕着这个时节的
是那些藕断丝连的故事
也会在你有些焦躁的时候
一股由弱而强的风
渐次掀开你想要尘封的情结
一场突兀的大雨之后
因为有迫不及待的阳光跟随
七色的彩虹
便在你平静的心湖水面之上
隆起一道生命的弧线
这个时候
请不要遗忘水里的倒影
今生与前世的组合
才是无可挑剔的默契
有了那许许多多的因
才会有五味俱全的果
在满含激情地灌浆的期待里
张扬一点的
会以吐须的形式
定格这彩色的记忆
怕你等不了的
会以瓜熟蒂落的宁静
让你感受着收获的充盈
顺着那枝肥硕的莲叶
思念热土里
腾跃而出的土豆
窥望一垄似月如钩的豆角
还有一根扁担之下
躬身行走的姿势
你会站立于沸腾的血液里
深深地鞠上一躬
感恩这缓缓降临的
地煮
天蒸
十二、大暑
出一次门
迎一阵雨
激动的溪流
趟过天空,流入大地
冲刷着草尖上的灰尘,洗涤
奔走中的汗渍
打一个盹
冒一次太阳
提着疲惫的躯壳
到高温里蒸腾,到热浪里沐浴
到缭绕的水气中
清醒
稍不留神
兀自在大地上奔跑的庄稼
已经用百米冲刺的激情
向着一粒粮食
无限靠近
仰望这匆忙的苍天和大地
急忙转身。拾起手中的活计
支一口雨热蒸煮的锅
放进佐料
喂养灵魂
十三、立秋
就像一匹孤独的骏马
站在一片广阔的草原低头沉思
到了一定年龄的时候
应该收敛所有的语言才对
但往往到一定年龄的时候
却常常会话多如水
总想把趟过的深深浅浅
一股脑儿导尽
零零星星的秋风
染上一片片落叶颜色
播种和薅铲的激情沉淀之后
关于果实的所有话题
承载着一些命运的萧瑟
都会明白微凉的风吹之中
暑热的激情并不会立即停止
一只老虎的威猛
还将延续一个季节的最后盛典
乔木的落叶纷飞
也还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
所以还得继续蒸煮自己的思想
蒸煮自己的语言
或者乘上一匹昂首的骏马
卸掉身体与身体之上
与病痛与焦虑有关的所有细节
驼起越来越湛蓝的秋色
缩减语言
一路向远
十四、处暑
一枚树叶缓缓降落
绿色的憧憬或者火热的激情
总是在怀念的过程中更加清晰
一旁成熟或即将成熟的子粒
像一个人学会冷静的样子
闪烁的目光,专注于枝头的思考
目光的背面
谁在晾晒秋天的心事
处暑时节
总还有那么一天两天的时间
不安分的阳光爬上额头
拍打着生疼的笑脸
夜色之前,归巢的雀鸟
抢说着一天兴奋的故事
而南移的雁
在捡拾与放弃的选择之中
正慢慢打理
出暑的情结
抖掉身上的尘埃
面向和缓的凉风
把忙碌的身影嵌入高远的蓝天
把收割的笑靥丢进清浅的溪流
然后轻轻地
举一束桂花的厚重与馨香
让煎熬熟透过的躯体
从此有了云淡风轻的理由
十五、白露
仅仅是一片孤单的芦苇
不可能孤单成一个久远的故事
因了那片透亮的水域
在水中溯流而上的尾随与回眸
不要说千年已经过去了
就是再来几个千年
也能婉转成一抹明媚的浅笑
我拿什么打动这个时节
蝉声已羽化成芦花般的细雨
一帘幽梦,款款而至
飞鸟携着翅膀,在故事的奔波里
终究寻到了那颗晶莹的露珠
藏进了所有的飞翔与睡眠
举一枚透亮的思想,静静地
坐在雨帘深处
听细雨中的激动
温润的爱情不容易凝固,慢慢地
拉长白露的思绪
有白雾弥漫的地方,多加一件
伊人缝制衣服。减慢
露水湿透回忆的速度
十六、秋分
一个公平的使者
一份怜惜的情怀
不但平分了一个收割的季节
而且平分了一个劳作的昼夜
把足够的热情与慈爱留下之后
重新打起行囊
向着那条越来越长的艰涩之路探寻
探寻黑色深处的生命之光
我用一天的时间
细数我的心事如何滋长
平衡我思想的杠杆
如同我屋顶上的横梁
一头挂着清晨七点钟的天光
一头挑起傍晚七点钟的灯光
在两相等力的僵持之中
我学会慢慢地放松了一端的力量
经历一番翘起与倾斜的考量
放下一年的收成
重新盘点明天的思想
就这样
在这样适宜静坐的时候
静坐在逐渐拉长的夜色里
点燃炉火
仰望那轮奔跑的月亮
泡一杯清茶
捂热那个扑面而来的节日
想起真纯的人间真情
丢掉营造多日的繁杂意象
以月满中秋的简单与平和
轻轻地靠近
靠近这激动之中
万家团圆的融融景象
十七、寒露
思考了好长的时间
焦急的内容,终究没有成形
玻璃一样的语言,被放置
在一些硬物的敲击之下
透明的利器,柔软地滑落
负重的时间不寒而栗
拾起一片桐叶,以叶为茶
咀嚼那番潇潇风雨
一粒露珠,一颗眼球
想要凝固一段什么样的心事
在那扇尘封的门里,是否还愿
收藏一些滚滚而来的东西
起身就走吧
任凭时间的脚步,或缓或急
十八、霜降
总有一些事情,会混为一谈
总有一些事情,会名不副实
但不要忽略事实的影子
这样
晒着白天的暖阳
就不能忘记夜晚的寒凉
时间如此短暂
所以得急忙站到一个高度
把目光与思想够得着的远方
开阔成内心旷达的意境
无论此刻看到的
是荷败千池的萧索
还是棉白万顷的喜庆
假如一座山峰
尽力爬上它的峰顶
十九、立冬
这一天
我不想说话
也不想做事
如果有阳光更好
是阴天或雨天
也不碍事
我在一棵临冬而立的树下站立
这样选择
是为了在喧嚣中保持安静
我正在收藏着一些东西
收藏那边热闹的场景,收藏一些
推倒的或重新耸立的事物
忘了?忘了。
曾经扬起的尘土
是否遮挡过你的眼睛
当孩子们的欢声高过一切
站立在角落深处的影子
是否还在寒冷
如果我的背后有笑语
从明天开始
还能否安心地蛰伏一个季节
二十、小雪
用一个温暖的名字
泅渡寒冷的灵魂
漫天的花朵
带给前方明亮的暗示
南国的天空
这个时节或许不会下雪
我紧裹的风衣却分明藏着
你雪花一样洁白的风雨
难怪许多的女孩
这样以你为名
当我顺理成章地步入
一个少言寡语的冰冻年轮
怀抱的那炉火光
跳跃成你设定的某种结局
每一次情节的推进
就像无法阻挡的阳光
总是赐予沧桑中的事物
春天般的完美
二十一、大雪
长大后,就得踏雪而行
宿命的每一个脚印,或深或浅
都将收藏。一些浮躁的场景
守着孤独的午夜,不休不止
应该怎样安放雪地之上
单薄的身子
希望是春天摇曳的手势
一串风铃响起。声浪
只轻轻地,便滑过了五百年光景
等到回眸,所有的时间
已萧瑟成灰色的记忆
敲打的语言穿过一些缝隙
落叶满地
用了好长好长的搜索
找到一个瘦小的词
乖巧的孩子,永远不愿意
相遇一个迟钝的老人
笑对几许寒凉,把一场雪的颜色
植入胸膛,抵达一个画面
温暖如春
二十二、冬至
封赠吉言的人
有一张冬至的嘴
灵验
嘴巴一张
心里的黑暗
就会慢慢地萎缩
其实是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但所有的人们
还是喜欢这
本已无关痛痒的吉言
因为这吉言,抓住了人们
喜欢听好话的共性
冬至嘴里的寓意
藏着一种结束,也预示一种开始
比如一场患难中走出来的人
无论结局如何,都会笑对:
“从今以后,就会一天比一天好了”
冬至里的吉言封赠者
其实是一个
没有营业执照的心理医生
二十三、小寒
所有身外之物,都是小事一桩
用心调理好日常的一日三餐,身体之内
便没有寒冷、没有恐惧
雪花来得正好。我们用棉球
擦亮了一个早晨
越来越厚的积雪,昭示着
某些伟大、厚爱以及
某种无以言说的奉献。也包含
一些无可奉告的勾当
拥抱一个真正的冬天
冬天就得有个冬天的样子
站立在男子汉的飙风中
丢掉那些娘娘腔的嗲声嗲气
虚构一只夜狼
从窗外走来,风声鹤唳
一炉火光很诚实,它不会说假话
被挡在窗外的狼想了一个晚上
想成一个寓言:晶体般透明和结实
二十四、大寒
知道了物极必反的道理之后
才会用心珍藏
眼前的每一份寒冷
生命如一口摇摆的大钟
被挂在某面风雨剥蚀的墙上
不会因为什么理由
停止走动。我得敲响
每一次轮回之中的
每一个钟点。让钟点上的指针
嘀哒着每一点生命的躁动与心跳
用寒冷的手掌
捧着一捧春天的种子
用发牙之后的形状
圆另一个轮回的梦,便有了此时
不寒不栗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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