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文/月若初见
一
白花花的太阳，白亮亮的雪
太阳和大哥走时一模一样，明晃晃的寒光
明晃晃的刺刀，刺进亲人的心脏
给你在广场照的相片定格在相框
成为最后的遗像。丧事取款
银行说当日只能提5万，特殊情况也必须预约
想问问这充满预约的世界
是否有一所生命银行可以预约生死
可以不让父亲走得那么突然，那么早 让他多看看世界，多享享清福
二
匆匆赶回老家，见您最后一面
您的嘴依然有血色，仿佛并没走
我想一直看着你，却被一只命运的手拉开
被一道闭棺的黄条阻隔。冷气机嗡嗡作响
你躺在零下43度里，除了冷，还是冷
我死死抱紧你的棺材，却抱不住你
我守在爸爸的屋里，爸爸不在屋里
我捧着爸爸的衣衫，爸爸不在衣衫里
我在爸爸的椅子旁，爸爸不在椅子上
我喊爸爸，没有爸爸的回音，只有自己的回声
爸爸，你去了哪里
说话做事像极的你的小学同学哀乐师
整夜整夜地唱着
亲人们梗在喉咙里，唱不出的苦与悲歌
三
锣声，鼓声，经声，声声急
烛火，香火，纸火，巍巍颤
一切都是重的，重重锤击亲人的心
一切都是轻的，如火灰满天飞散尽
我们什么也抓不住，抓不住
站立，跪拜 。跪拜，站立
作揖，跪拜，瞌头。瞌头，跪拜，作揖
端着你的遗相，转圈直行，直行转圈
瞌多少头才能瞌醒你
转多少圈才能遇到你
点多少火才能暖到你
只要可以，多少我都愿意
我愿意相信，每做一点就靠近你一点
四
看墓地，选墓地，如你所愿
选了你生前希望的那块地，就在屋旁
红薯，南瓜，瓠子瓜
来不及品尝，你把亲手种下的甜
全部留给了家人，等待家人采摘
地块有限，找人拉来水泥板延伸拜台
选好大理石双墓，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住得敞亮
也希望多年以后，你和同月同日生的妈妈
在另一个世界依然相依相伴
五
隔壁队八十多岁高龄的余婆婆
从她女儿家颤颤巍巍走回来看您送您
还坚持一定要我们收下礼金，她说您心好
说您和妈妈都对人那么好，她一定要来！
我们代您收下了这感动的心意，愿您能收到！
“您心好，你和妈妈对人都那么好”
这是前来吊唁的人重复最多的话
若泉下有知，爸爸，您是欣慰的吧
你一直教育我们要正直善良
您做到了，也被看到，被感受到
你精神的辉光将永远照耀我们
照耀您留下的这个温暖大家庭
前来吊唁的人大多数我们不认识
他们是邻队、邻村、邻村的邻村的人
因为您和妈妈对人的好，结下了善缘
六
云在飘。你种的红薯青绿蔓延。
山坡上，田地间，再也看不到你的身影
田间地头，再也没有我能叫回去吃饭的爸爸
和您生前一起打石头的同行
一锤一锤地敲打墓前的石滚子
移掉你坟前的巨石，移掉你步入天堂的障碍
整理您的衣服，多数未开张
我把你常穿的蓝白衬衫放进箱子带回纪念
我想把所有有你生活印记的物品留下
藉着它，我希望能靠近你一点
你穿过的衣服，我一一整理并拍照留存
用爱与怀念去还原你穿着它们的样子
七
夜夜都有亲人请来乐队为您送行，表达怀念
热闹是大家的，与你与家人没有关系
外面越热闹，守在灵前的我们心里更加寂静而空旷
爸爸，我知道，与乐队的热闹相比
你更愿意我们陪您安静的说说话
你更愿意安静的听听子女孙辈的
工作，学习，生活情况
而你再也听不到，我们也再也无法向你诉说
你离开仅仅几日，已恍若隔世
没有爸爸的日子，我们被吸进黑洞，深不见底
八
土地瘠薄。满满一车红土拉来，作垒坟用
像是亡羊补牢，我们用它来
填补您一生的痛与缺憾
这缠绕您一生的痛与缺憾，有着血红的颜色
有着石头一样的颗粒
被你的心包裹着，来回辗磨，血肉模糊
我们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剥离它
剥离你从小生长的环境
那时侯，你还只是个孩子，你什么都不懂的时候
就懂得了人世的炎凉
九
你惦记的小孙女和我一起为你守夜
我们只想陪伴你更多些时间
你一手带大的外孙女，也主动为你守夜
你的两个孙子也都在守夜陪伴您
你最小的孙女一边陪你一边复习准备考试
你是他们爱戴的爷爷与外公
如果你醒来，这是多么醉人的天伦之乐
十
老屋竹林。在变幻莫测的风的面前
竹叶细碎的抖动与反抗是那么无力
一如父亲，一生对庞大苦难与不公命运的反抗
站在这里。想起爸在这里说起我已故大哥时
眼中闪烁的泪花和抖动的双肩
当时握着爸的手一同泪流的我，为什么不拥抱一下爸爸
拥抱一个伤心的父亲，给他些许力量
父亲生前常将竹子划成条，编织簸箕，撮箕，箩筐
各种各样的农用工具。现在，这些竹子齐刷刷地站着
再也没有一双温暖智慧的手，把它们带往光亮的归处
再也没有一把保护的利刀，为它们劈开前行路上的荆棘
十一
爸爸，你走得太快太急！懂医不懂医的人都说
你很可能逝于生命第一杀手：心梗
有人说他们医院刚经历一例，有人来心内科就诊
处方还未开完就倒下，医院马上进行心肺复苏
送另一医院装了支架，病人得以抢救
如果你发作时刚好有专业医生在场多好
或许你也可以得救。又或者
我们更早一些带你去大医院检查
碰到专业又果断的医生建议作血管造影
早些查出病情，对症治疗，装支架
你的生命或许可以延长好多年
又或者人工心肺复苏早已全民普及
在您发作时，周围的人有能力帮助自救
赢得抢救的时间，赢得第二次生命
可是没有。这一切都没有
一向心脏检查没有任何问题的你
不到5分钟时间里，你倒在妈妈怀中，再也没有醒来
而你学医的小孙女，返校第一件事
申请当急救志愿者，希望能帮助更多人的爷爷
十二
暴雨倾盆天亦悲
草木肃立泣血泪
子女孙辈字字血泪的痛与呼唤
响彻永夜
守夜时。暴雨倾盆
我们不停的捅雨棚上的雨水
太多雨水将雨棚洇成洞
水流不停的往下漏
像您的人生，从小生活苦难，长子英年早逝
一个接一个的漏洞
向你灌注人世的冷雨
十三
灵柩从屋里移出的时候，再多人也拦不住
和你同月同日生、共同生活58周年的母亲
从楼上跌跌撞撞冲下来，为你送行告别
母亲撕心裂肺的呼喊，将天凌晨五点的上空
撕开一道天青色的巨大裂缝
那一刻。抱住母亲的我一起坠落
所有亲人，都是裂缝里挣扎的人
找不到出口的门
十四
眼镜、放大镜、水杯、给你买的书
这些我打点好希望能入棺陪伴你的物品
风俗上说不能放，我全部带回来了
连同孝帕、碗、毛巾，和你墓穴四角的土
一件物品就是一个情感旧地址
沿着内心的导航走向你
一粒土就是一个子女孙辈的念想
年年岁岁，葳蕤出思念无涯的青草
十五
9月24日为父亲预订的
10月6日来重庆的高铁票
至今仍在手机的12306系统里
我没有退票，也没有改签
我无法退回一个活着的父亲
也无法改签一个父亲离世的日子
一列快速的高铁
载不走儿女们对老父亲永恒的爱与怀念
一张薄薄的票根
载不动一个老父亲多舛的命运 |
发表于 2021-10-14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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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5 00:03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