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濮建镇《自选十首》

濮建镇

读濮建镇《自选十首》
               柏祥伟
        通过读诗人濮建镇的这十首诗，我感到诗的作者是一位内心慈悲、满怀悯爱和敬畏的诗人。这十首诗都是通过对日常生活的叙事，层层推进，挖掘出诗情和诗思，冷静的叙述下呈现出社会和生活给予人的思考和诗意。这些诗举重若轻，张力很足，耐人回味。
       这十首诗，每一首诗都有各自的诗眼和亮色，都值得细品和咀嚼。我简单谈一下我对这几首诗的理解。
      《老人》这首诗，精炼简洁，作者写这首诗拿出了雕刻的刀功，他借一把雕刻刀，写出了被岁月无情雕刻而成的老人形象。具体来说，这首诗是通过“对老人满身的皱纹来绑住随时会散架的皮骨”的这一关键肖像特点，写出了人类生命的坚韧和诗人对生命的敬畏之情，读来让人为之心动又心惊。这种写法对于学生写作文来说是很值得借鉴的，这种具体幽微的刻画细节的描写方式也值得学生细细揣摩，品味。     
      《兴趣转移》，这首诗以自己儿子成长的视角，写出了一个人成长的过程和对成长的感喟：小时候的孩子处处受到呵护，小孩子因为得到了爱而又去关爱所有有益和有害的动物，这首诗的前几行写出了一个没有受到伤害的人之初性本善的纯真孩子，但是经过时间的教育，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也会因为受到伤害开始收集玩具刀枪、去看《寂静岭》去对抗生活的恐惧和伤害，当孩子去读《圣经》的时候，想必他也是在超渡生活的艰辛和伤害而开始回归到爱上来吧，一个人的这种成长过程，让诗人既感叹又惊恐，也许还有为了孩子能够借此得成长而感到欣慰吧。这种成长带来的冲击通过“兴趣转移”的视角，表达的淋漓酣畅，让人共鸣。
      《一粒米的走向》通过对“一粒米”的形象隐喻，写出了像“一粒米”一样的小人物的生命轨迹，“一粒米的心思”就是一个人的心思，具体来说就是一位和泥土打交道的人的心思。“一粒米”有它的追求也有它的局限，它的追求志在远方，消化不了的那些又沉缅在乡野，在泥土之中悄悄消化。《在天空》和《一粒米的走向》在主题上有异曲同工之妙，诗中的“为了飞上天空    那些从皮肉中/生出一根根羽毛    一次次试飞/要历经怎样的磨砺”，写出了在不断向上的追求中，恰似理想的实现，要经历一次次的磨砺。这首诗的末尾一节“飞上天的人还没有想够/飞机已经着地    原来/用钱买到的飞    是无法/拥有羽毛翅膀那样长久的飞”，写出了理想落地现实之中的无奈和反思。这首诗写活了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与和解。              
      《生日诗：原点或陀螺》和《折皱》也是通过日常的叙事，写出了一个人生活困境和生命困境。但尽管小人物有此种困惑，诗人也有冲出困惑的方向，比如“为生活    转下去”，或者“巧用到女孩子的裙裾上/借机获得一路轻盈/偶尔还能随风起舞”。      
        相比前面这几首诗，《水乡的水》《置身事外》《风沙现象》《肉与骨头》这四首诗的视角要更广阔一些，这几首诗通过对自然和社会的关注，呈现出一种悲悯的现实主义情怀，思想上有老杜风骨。              
       如果再提一点不足，我感觉这些诗歌结构相似，都呈现出线性推进的特点。如果能够再巧妙运用交错呈现的表达方式，也许会更丰富多彩。当然，缺点换一个角度也是优点。
       总之，这些诗很好的呈现了一位诗人的写作功力和情怀，值得认真研读和学习。   
      
       附：
《自选十首》
濮建镇

《老人》

已经要靠剩下的满身皱纹
来绑住
随时都会散架的皮骨

《兴趣转移》

不管益虫还是害虫
都会捉进小盒养起来
那时    我恺儿眼里
这些都是要受关爱的小生命 就像那种年龄的他们
只会得到大人的呵护
没有受过伤害的心
感到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在接受了时间的教育后
我恺儿好像是从十三岁起
开始收集玩具刀枪
开始很少说话
开始看《寂静岭》
开始读《圣经》
这种兴趣的转移
我惊恐出一身冷汗

《一粒米的走向》

一粒米如果看透了生活
不走出糠壳    不放弃
自古抓紧的那片泥土
那一定又能长成一株新稻
顶起属于自己的天空
将风摇弄    听虫鸟鸣唱

一粒米却不愿再守住乡野
还将一粒粒米
推入筐    拉入袋
上汽车    进火车
赶赴城市

一粒米的心思
全被膨胀左右了
一生透亮的白    开始
奔向全新的水深火热
结果被嚼碎在牙齿间
只剩那些肠胃消化不掉的渣滓被还给了泥土

《生日诗：原点或陀螺》

七月十六日
一个无重大意义的日子
却在我的生命中    摁下了
一个不可更改的原点
我的日子就围着这个原点
转一圈就是一年    像陀螺
我时时被抽打着
辗转在不同的地理位置
年龄的不断增加    我越来
越有陀螺的模样
那是原点到时间边缘
半径越来越长    就感觉
转动的时间越来越快
在没有确定的方向中
我只能    朝着一个方向
——为生活    转下去

《折皱》

人过中年    人生依然
厚重不过一匹粗布    还留下
太多生活弄出的折皱
却始终找不到烫平的热源

小人物的此种困惑
弄不好就成了一块裹尸布
好在我能把这些折皱
巧用到女孩子的裙裾上
借机获得一路轻盈
偶尔还能随风起舞

《在天空》

用钱可以买到飞上天的时代
翅膀冲宵一振    云就踩到脚下
就可以隔着玻璃窗
开始与落山的太阳平起平坐

开始把世界看得很小了
十万大山也只看成一个个小墩
在眼底飘过

铝合金翅膀飞起来
重已轻得高出羽毛翅膀太多  速度也不知快出多少倍

铝合金翅膀不会想象
为了飞上天空    那些从皮肉中生出一根根羽毛    一次次试飞要历经怎样的磨砺

飞上天的人还没有想够
飞机已经着地    原来
用钱买到的飞    是无法
拥有羽毛翅膀那样长久的飞

《水乡的水》

从不急呼呼一走了之

水乡的水在河中
像赶集一样
被拥挤着前移
即便在雨季
也尽量拖住脚步
于风中    一步一回头
不愿马上离开   

一有机会就溜进水田   
抱住秧苗
不肯松手的样子
无异于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种对故土的迷恋
汇集起了水乡
随处可见的湖泊水塘
以及田间地头
满眼都是的沟渠

《置身事外》

公交车上这名大学生
往自己身上倒香蕉水
又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一车人围观这个过程
没有一个
出手阻止
就在打火机
点爆香蕉水的一刻
火焰
窜到了整车人的身上

《风沙现象》

风总在春天或者秋天
一阵大过一阵
找到一批一批沙子
吹送它们到空中

脱离地面    到达高处
有了高高在上的感觉
沙子马上忘了来处
忘了上有天下有地
忘了自已的份量
使劲借着风势
想改变天地的颜色
还在高处的风中
抢夺洒给草木的阳光

这些岩石的叛徒
这些山体的坠落者
开始与尘为伍
心中最初的金子光泽
已经失尽   

只要有风吹起来
它们就紧紧抓住不放
享受着在众生头顶
那种飞腾的感觉

《肉与骨头》

在这个小城我偶然发现
面向高端消费的品牌肉店
骨头要比肉贵
而面向大众消费的肉摊
骨头比肉便宜
我不愿去想其中原因
是不是富人的骨头
已支撑不住身上太多的肉
才更需要补钙   
而贫民百姓却正需要肉
来包住不断凸出来的骨头
我只是惊奇
倒不是惊奇这一发现
而是惊奇关于肉与骨头的诗
早被一千多年前的老杜
写绝了

作者简介:濮建镇，浙江省作协会员，有诗作入选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语文新天地》(初中卷二)《双年诗经》《华语诗歌双年展》《新世纪诗典》等十多个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