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到一月
/半桌
◎ 立冬
走过的道路已收成一条
所有道路之上
树枝正拿去我的睡眠
树叶飘坠，提着我
我散发石头一样的光
无法模糊，无法从干硬躯体中
提炼伪善后的果汁
我放弃了秋末短暂的余温
顺从于收获以及
一枚果实裹入的过错
缓慢地皱褶，然后缓慢松弛
这是我能感觉的膨胀
并非衰老，只是到了
承担一个老者忏悔的时刻
对自己独裁的忏悔
不再在意重量与亮度
甚至不属于
收藏我的宇宙。即使
我仍在同一星空下飘浮
即使掉向路面，掉入自己从前
踩出的某块痕迹
2022.12.9
◎ 传统生活
谈到被我俩弄坏的夏天
是秋天一部分时，她停止了说话
突然的静谧也是秋天的一部分
如同瞬间冷却的灰烬
隔着撞击过的玻璃，指纹一样
轻微地拧向某个中心：某个廉价
的闹钟。粗糙，笨重，温度低于空气
空气不停流过房间，磨损
着家具与杂物。嘀嗒声响起
发条循环又一轮力矩
用我俩习以为常的误差，把秋天
的对方，从夏天维持到冬天
2023.1.13
◎ 挂念某人
会听见她说话
轻微的语音，把影子填补完整
在卧室沙发中，厨房水槽边
有时在窗台，一只猫背上。看过去
只剩下海棠摇动
寂寞在光亮的地方堆积木
一块块生长的细响
超过了生长的速度，砌出一层
虚空：持续起飞的错觉
房子在飞，像贝壳在隐藏海
她在与她无关的缓慢里
弥漫轮廓
2022.12.9
◎ 性比爱洁净
路牌与房子之间
一棵树抵达枝头
没有犯下的错误显现于秋天
树叶如期脱落，没有飘入
蝴蝶或魂魄的误读
年过五旬了，透过树枝
看星群在本来的位置闪烁
清冽的光是其身体
无需被所要愧对的钥匙压低
无需在打造家具时
满身汗垢，与木头和解
2023.1.7
◎ 中年
山路蜿蜒，山峰连绵
跋涉者隐藏了绝望
带着父亲与儿子
停下来。错误的地方
开始合适的生活
把一块石板生活成城市
然后把城市生活成村落
直到树，鸟，房屋
都有了名字，留下来
都有冬天临近的影子
父亲影子越来越小，儿子
的越来越大
叠盖在微薄收成上
节约般没有加深分毫阴暗
2023.1.15
◎ 观赏植物
站在离门最近的墙角。她再没离开
伤口从她身体渗入内心，像养分
催生出叶芽枝条和花蕾
时光漫长啊。一次次花瓣凋零，一次次
修枝。客人一次次经过，因目睹她而
触发的，从对实物定义后的共情
转向了某个名词的雕像感
“这不是我的生活目的。”与地板
铸成一体那天她告诉一名
迟到的学生，她身体里同时装着
铁链女玛丽莲梦露和五月广场母亲
三种渴望缠斗。坚硬的血块，越来越
陈旧。始终无法结出一枚果实
2022.1.13
◎ 三年后
救护车驶远。街道恢复
了宁静，类似防控解除后的心境
语言传递时附带着淡漠颗粒
春节前聚餐。谈论病症，药物，讣告
感慨人类进化落后于科技
筷子和刀叉握在手中。圆桌直径
恰好让每具形体保持平庸的立场
均匀，平稳，转动雅间，沿着食物
的分割线提取一条算式
知识，经验，直觉
乘以情感，总小于各自的未知
再与时间相乘，总大不过一座城市
当乘积准确，从大脑趋向心灵
拒绝进入的智慧，展现出物理学在
微观表面弹动的永恒感性：丰盛
以及丰盛承接的敬酒，祝福，拜年
终归于一场合影。刹那间
灯光把一群人搬移在窗玻璃上
那段距离，一头透明的搁浅鲸
三年来并未经历过什么
2023.1.19
◎ 下雪
晨曦，与清晨无关
无非一个语言障碍者
在推动寂静
雪，与天空无关
只是在从寂静顶端
把寂静拆散
喜悦什么？或者焦虑？
或者毫无知觉
被此刻认可并被赐予
一种正在的变旧
一种“里”
仿佛被磨砂玻璃凝视
2023.1.15
◎ 沙子
是铺向河面
铺到河底的沙子
是用体内的矿
养活阳光的沙子
它们相互挤压
安静得
无法知道自己存在
是我行走在
暴洪漫长间歇期
踩踏的
不会移动的善与自闭
2022.12.9 |
发表于 2023-1-20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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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1 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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