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溪
文/野兰
1.
该哭时，已经哭过
它平静地，接纳了
过去的荒芜与沉沦
转身，水将火弹出
一条创伤的路
把我们，引向草根、光源
与故土
——神耕种的地方
让低处的事物生长、分蘖
沿着雨水，回到天上
2.
在历史的骸骨里穿行
它清澈的眼睛，审视我们
谁来书写
这尴尬的时代
监栏内
有人在绝壁上耕种
有人在墓园里唱歌
有人在重重岩石之内，发出咆哮
3.
无底的船
将你，从我心中划过
在溺水的历代星辰
吟咏寂寞的
波光中
我是那枝白头的芦苇
翠鸟落下，飞起
让我知道，生命的轻重
4.
在双重黑夜中，明亮地醒来
一只白鹭提醒我，接着是一具棺木
要冲破最后一道樊篱——那些律令与偏见
自由是绝壁之上，永恒的夏日
太阳把它的光芒，泼溅至最阴暗的角落
我们血脉内的铁，仍然在流动
飓风
文/野兰
血色荆花，从海底喷出来
以螺旋状的锯齿，穿过日子的裂缝
十四次，将死亡的碎片
朝我胸膛砸来
当我用理想的词语
在你的沙丘，搭建好城堡
它撒下悲伤的花瓣
让我是路边的那蓬草
或，摇摇晃晃的水罐
滴滴答答，沿着你们的睡眠
走过眼睛，走向荒野
在语言不能伪饰的地方
被剥夺的，再被掩埋
影子
文/野兰
诗人寻找自己的眼睛，荒野中并没有路
落日给出了，千百种童年的阴影
野花重组的天空，其实是更破碎了
要忘了所有爱过的人，才能跨过
那条死亡看守的河流
要让流逝的万物，穿过胸膛
才能看见自己，从溺水的天空浮出水面
那石头的心脏开始搏动
那黑暗的声音被领略
失去的岁月因此完整
她把手中的书籍扔了出去，它们在空中飞起来
到达对岸时，是一群鸽子
今天
文/野兰
是从眼睛里掏出来的沙，加重了历史的份量
是土地滋养了人，土地来掩埋
是记忆翻过了那一页，并推翻了昨天
是母亲的眼泪，把黑夜洗白
而天空依旧是
锈迹斑斑
兄弟们在忘川喝酒时把大海倒空
重温年少的梦时
把星空也烧掉
你的父亲，从高高的山巅走下来
把月亮挂在狗肉档上
种植松柏的同时也制作棺椁
哑巴的今天
依旧是昨天
聋子说他听见了人生真相
你看苍茫大地云朵低徊
鸦，雀
四散，分飞
七月
文/野兰
应该打破所有窗户——她解开了头发
风像火焰一样四处流淌
应该卸掉所有的门——她解开了裙子
暗处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应该推翻所有的墙——她挥动最后的白绸巾
平原上的野草野花疯狂地生长起来
那些穿着紧身衣，束着辫子，
把毒蛇放在胸膛的圣贤，全部转过头来
瞪着她——
她在人群之中，赤裸如满月
她站在所有的黑夜，举起黎明
——痛苦的鸽子，雪白的鸽子，一片一片地翻飞
芳华
文/野兰
过了双桥，就是八月了
空气中洋溢着浆果的芬芳，让我们温润而膨胀
我们十五岁，像两只青石榴
忍住成熟的欲望。八公山扑面而来
在我们的身体里过渡出山丘、深谷与溪流
炽热的阳光，使我们变得透彻
你把外衣挂在松枝上
让我看你胸膛里，将熟未熟的野莓
准备起飞的鸽子
我们，互为对照
第一次，我的心因为快乐
而颤抖，恐慌
你大笑着，跑过了桥
灵巧的脚后跟踢踏着山岚与云朵
而我在林中迂回了许久
始终不会在乱石与野花间，来回跳跃
无法用一种语言
去揣测另一种语言
多年后，我说到死亡，想起了你
看看大街上的无脸人
如果能在干净的年龄死去
那就是一首最美的诗
恶梦
文/野兰
梦里他回了趟故乡
在上个世纪的田园，寻找幸福
他的左耳已被愛情割去
仍然听见了贫困，与疾病
紧贴着古老的围墙
三个穿长衫的人，在剥花生饮酒
一个突然跃起，变成了乌鸦
一个卧在灯下黑影里假寐
还有一个，往浅浅的酒盅里倒酒
把月亮也倒了出去
腐败的云朵与落叶不停地往下掉
没有原因的遮蔽：
溪流与道路，眼睛与嘴唇，伤痕或彩虹
只有他坚持直立，成为活动的靶子——
他们一齐转过头来，用眼睛
瞄准
射杀
他把左脚放在过去，右脚伸向虚空
又一次，在世界的边缘醒来
一群戴白手套的人，微笑着，朝他走来
他振臂高呼，没有任何声音
白纸
文/野兰
一张白纸，长久地
凝视我
许多个秋天后，我已锈迹斑斑
在集体的沉默中，我听见白纸上雪花呜咽
我们中有人离开。你曾彻夜奔跑
慌张的大地，并没有接住你的脚印
我记得你是我的过去
我也曾在黎明前死去，没有留下痕迹
我记得你曾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儿子
更是黑夜瞄准的，神庙上的鸽子，一片一片地惊飞
我画下了你流泪的眼睛，你胸膛的温暖
为了证明我们曾经存在
我画下了那条奔腾的长河
那烧得星空不断崩塌的麦田，麦田中央的墓碑
还有在岩层下唱歌的孩子，他们赞美明天又遮蔽了苍穹
在麻木的清晨醒来，太阳是升起还是落下？
我伸出手，虚空中有历史的骨头
有时间的伤痕，但一张白纸还是白纸
那些灿烂的语言呢
我们曾经记下了，打铁的声音，收割的声音
母亲吃草的声音
总是在花开的时节，锄头中撕裂的肌键
推巨石上山的肩膀，越来越薄如刀片
过去满溢的笑声，被鬼打翻
面对一张白纸，如何描述？
我无法证明自己的干净，只能摊开双手：
没有一滴血，在腐朽的地平线，证明朝阳从何处升起
最后一只鸽子
文/野兰
最后一只鸽子，在栅栏内
寻找牠的翅膀
从阳光下的阴影，到阴影里的玫瑰
翻掘，这片悲伤的土地
牠是你，灵魂抖落的雪
抚慰荒野散落的骨头
穿过肮脏的时代，树立
洁白的旗帜，召唤从前的天空
牠是我，胆怯而沉重的
心，被黑夜采摘
在欲望的街市，向你哭泣
转入孤独的轨迹，向明天摸去
当我们沉默，匍匐，倒立
牠离开了，被箭矢追着
从一道栅栏，飞向另一道栅栏
让我们仰望苍穹，从一堆石头，变成鸽子
星
文/野兰
穹顶上，最亮的那颗星
闪烁，在愚蠢的乌云中
投射牠的痛苦——
一种自由的光，从被遮蔽的时代
剥离的，对未来的想象
依靠这微芒
少年从自己的阴影
走到黎明的祭坛
捧着2000年的神谕
神谕——一只装满黑暗的瓷瓶
被高高地举起
少年轻快地打碎了它
更多的星星，从尘埃里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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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8-15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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