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匹凝固的巨浪, 
踞于极顶。 
时间的减速、沉降, 
压铸成万古的寒晶。 
 
蓝,沉淀所有喧嚣的蓝, 
比天空更古老, 
比深海更沉静。 
一座移动的水晶宫殿, 
囚禁着史前的光线。 
 
冰层深处, 
封存着被压缩的纪元: 
气泡,琥珀的囚笼, 
裹着稀薄的古歌谣; 
尘埃,星环的遗骸, 
标记某次火山的暴怒; 
冰芯的纹路, 
是地球无声的年轮, 
镌刻气候晦涩的密码。 
 
它移动, 
以岩石入梦的速度。 
冰舌缓缓推挤, 
碾磨山骨的碎末。 
冰裂的嘶吼, 
是雷暴被慢放的轰鸣, 
在空谷回荡成白色的静默。 
 
巨大的纯净, 
孕育巨大的暴力。 
每一次崩解, 
蓝莹莹的断崖 
轰然倾颓—— 
亿万吨凝固的时间 
在刹那苏醒、咆哮, 
坠入下方等待的深涧, 
溅起雾凇的幽灵。 
 
大地的恒温器, 
如今刻度失灵。 
融水渗出, 
在岩壁刻下泪痕的溪流; 
冰湖扩张, 
盛满天空倒置的忧伤。 
 
一滴滑落的水珠, 
失落的编年史在流淌。 
当暖风持续蚀刻 
它渐缩的版图, 
当裸露的碛石, 
如黑色的伤疤蔓延, 
它静卧如一头搁浅的巨兽, 
喘息着稀薄的寒气。 
 
消逝,并非溃败, 
而是一种缓慢的归还。 
将囚禁的河流释放, 
将古老的寒冷稀释, 
将自身的骸骨陈列成 
地质的标本, 
气候的碑文。 
 
而我们,站在 
它融水汇成的河边, 
啜饮着它消逝的魂魄, 
仰望那日渐单薄的蓝墙—— 
一个正在溶解的 
关于永恒的巨大幻觉。 
 
一个时代最后的 
冷峻证词, 
在阳光下 
无声地书写 
它透明的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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