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大地的十字路口, 
这是一具麦浪中溺毙的守夜人。 
几根被雨水泡松的木棍骨架, 
支撑着虚空的重量。 
 
褪色的旧衬衫, 
灌满四面八方的风, 
鼓胀又干瘪, 
模仿着呼吸的徒劳。 
草帽低垂, 
帽檐投下一片移动的阴影, 
像溃散的句号。 
面孔空白(或涂鸦着模糊的油彩), 
省略了所有表情, 
成为目光无法着陆的荒原。 
 
乌鸦在肩头踱步, 
黑曜石的眼珠转动, 
评判着这拙劣的模仿秀。 
偶尔俯冲,叼走 
袖口漏出的麦粒—— 
 
它的手臂, 
两根僵硬的时针, 
指向虚无的方向。 
破布缠绕, 
残损的经幡, 
在气流中招摇 
无人聆听的祷告。 
 
麻雀在指间筑巢, 
啁啾是对威严的 
温柔嘲弄。 
 
正午,阳光炽烈, 
它的影子缩成脚下 
一团焦黑的墨迹。 
麦芒如金色的箭矢, 
穿透它单薄的身躯, 
筛下光斑的罗网。 
它站立, 
像一个被遗忘的路标, 
标记着季节循环的 
永恒入口。 
 
风,唯一的对话者。 
穿过衬衫的破洞, 
发出呜咽的空笛声; 
掀起草帽, 
露出稻草稀疏的头顶—— 
一个被时间啄食的 
思想的空巢。 
 
暴雨之夜, 
它在闪电的惨白曝光下, 
溃散成散佚的部首: 
木棍倾斜, 
破布委地如褪下的蛇皮, 
稻草被冲散, 
顺流而下的细小骸骨。 
 
翌日晴空, 
它被重新捆扎, 
以更褴褛的姿态复位。 
湿透的草帽沉重, 
压弯虚构的颈椎。 
唯有乌鸦记得 
昨夜的溃败, 
在新补的袖口上 
留下泥泞的爪印—— 
一个轻蔑的签名。 
 
当收割机轰鸣着 
吞尽最后的麦浪, 
它兀自伫立 
在裸露的旷野。 
空袖管垂落, 
指向翻卷的焦土。 
草帽下的阴影更深, 
仿佛在酝酿 
一个从未存在过的 
关于守护的结论。 
 
夕阳熔金, 
将它的影子拉长成 
一柄巨大的矛, 
刺向虚空的盾。 
而月光升起, 
冷冷地穿透 
它千疮百孔的身躯—— 
地上没有影子, 
只有木棍与稻草 
清晰而脆弱的原形。 
 
一个被光轻易洞穿的 
关于存在的 
——温柔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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