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女人：入世

 

组诗7首

 

 

她一边把手指染黑  一边独自擦泪

人生是一担重重的病毒

 

1、

谁说占有就是生存

一生只为一件白大褂

龌龊的事情排满整洁的屋子

日复一日地活    自由的人需要自由

自从出生起就被捉进一只罐头

男人和女人仅有爱情与诗歌：如何

携带干粮抵达圣坛？

生活硬实得足以踢痛脚趾

在穿上白大褂中感觉深重的祭奠

把残薄的生命送给魔鬼

擅于从男人身上汲取精华

每一个出现者都是一块耕地

肮脏的价格蹦入挤奶女人的桶中

昂贵的钻石在牛痘上闪烁

受惊的女子    青春流逝    痛苦厚集

丑剧养着典雅的生灵

在毫无疑问的劳作中破坏视力

粮食啊    是囊实的行李

生存的人永恒    占有的人数数

一生就是为了一件白大褂

 

2、

不想死于可以预防或治疗的疾病

高尚的女人    劳工一样活

白大褂是一种要来即来的咒语

解脱：一枝明艳的鲜花插在瓶里

空气滴血

黝黑的人迷惑阳光    雷声震天

一心一意在瓶里呼吸    看晨起晨落

盼深爱的人浇一口晶亮的水

芊芊素手怎样为繁累的生活开遍色彩

从头至尾披一件白大褂

白成天使    抗拒恶疫

一半和另一半是唇齿相依的整体

不尽人意是这么多

我们只有诗歌    我们只要诗歌

梦你    等你    想你

是眼睛里最光芒最清莹的泪珠

坚持：劳工赤裸的脚掌    血口淋淋

在甲板与土地之间穿行

精神的璞玉里有一双鞋

踩在随处可见的血中

 

3、

白天    活着像死去一样难受

她正忍受着世俗的煎熬与折磨

她想逃    逃进一个没有尘埃的胸膛

爱人总不在身旁

她一边把手指染黑    一边独自擦泪

人生是一担重重的病毒

肩膀上有血痕    恶臭弥漫

走到何日是尽头

爱情和诗歌令她活下去

像枪口下的鸟    女人要飞

那些耿耿于怀和不惜削尖的脑袋

别针一样刺进鲜嫩的肌肤

爱人啊    你的女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因为生存    正在咬紧牙关惨遭鞭笞

想你    是一杯苦咖啡加蜜的浆汁

喝得呛入气管  咳疼肺叶

出血的日子    苍蝇盘旋

人是制造恶剧与丑剧的天才

优秀的女人    只有爱

她将如此活到底

 

4、

小学门口布满接孩子的大人

她仿佛渗入一只寒冷的箱子

白大褂    是取之不尽    一点就破的棍子

持住残薄的病体

褂底下的大人扎大把大把的台风    陷坑    昙花

她终生是一个与细菌打交道的人

病毒扳开五毒俱全的一日三餐

她所干的工作是世上最富有象征意义的工作

大人包满满一桌昂贵的饺子

病体的女人被驱赶进畸形怪状的皮中

做馅    自己为自己烧一锅沸水

浓浓的蒸汽里透着蓬勃的创伤

接孩子的大人    使校门人丁兴旺

衔万丈心愿    送入灶膛

收进全家每日换洗的衣服

叠肢体乏力的血    献给一个人

同她打交道的一把是斧    一把是火

病毒偏爱她    渡过的车上有女孩出嫁

箱子里有抽象而具体的位置

在菌体中病了又好    好了又病

 

5、

9月7日    星期三    多云

奔赴一场毒谜

烘箱里有报纸裹着的玻璃器皿

温度150℃    干燥    消毒    灭菌

想起未切短的电源    冲向事故现场

如同接到一张亲人的病危通知单

一场灾难即将降临

飞一样的焦灼在轮子上翻滚

几年来的乌青还未退尽    清晰可见

在高墙内衣着朴素    在一个人身旁天真无邪

浴血浴海浴雨浴吻的女人

心急如焚    揭晓一个谜语

整趟过程就像追赶死别的眼睛

汗湿脊背    凶恶的狗紧随其后

还有1000米    100米    10米

大铁门前没有呼叫的消防车

黑楼前没有恐怖的烈咽逃窗而出

开锁的钥匙开一个谜底

想一想心上的人    一切化险为夷

上帝    将永远保佑善良的女人

 

6、

每天必须在诗中活上十小时

剩下的八小时上班

六小时睡觉

加起来二十四小时思念爱人

上面没有白天

下面没有黑夜

 

我们穿越狰狞抵达居所

相互用身体遮掩屠杀景象

看一个女人把肉体交给巫术

每一分钟都交媾出生命

出游：饱经怀腹的女人深睡不醒

人字被水声对半分开

一瞥在深渊里狂奔

一捺在黑夜里陶醉

前世里做梦

今世里吃苦

来世里还爱

 

一间屋子    一张床    睡了

她不关心埋葬何处

只想以梦为光

心跳多少    写诗多少

 

7、

山上与山下是开满时光的谋杀与台词

嘴角描绘万种风情

同滚烫的血相握

敲击着枷锁里颤栗的心

病毒如此轻而易举地绽破女人

心静如水：摇响的铃铛打开冉冉上升的海面

 

宁愿将生命升腾成一片云彩

地球上滴一串驼背的流星

外婆跃入沼泽湖    母亲被淤泥主宰

一瓣锃亮的伤口酸涩一生

女人：无题

早晚要摘取开花和结果的两纸规律

心动如云：登山的滋味很心苦    像一趟人生

 

从受精到黑烟是蘸着血的洗礼

两点之间    好听的叮当声自水而下

                  悲哀的幸福流浪家园

活成苏醒的镰刀

收割一往情深的春雨与秋果

凿出的经纬线轻搂短笛

心远如天：最初与最后之间无比坚固

 

 

1994年冬春  ·  选自组诗集《女人心魂》1995年群众文艺出版社出版 · 共十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