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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杂诗13首存档

已有 536 次阅读2014-11-4 02:23 | 微凉, 茂密的松林

烈士公园之夜

长眠在这里的人们，请务必安息

他们照例在纪念日点亮了夜空

夜晚是你们的火把而生活

在每个人的手中紧握

我更像一只趋光的人形飞蛾

仰望龙飞凤舞的永垂不朽

从烈士公园南门亦步亦趋而来

八百米长的甬道旁古木参天

面前还有1949级台阶和65年的距离

风从湖上吹来，微凉，高处不胜寒

在纪念碑惨白的光芒笼罩下

广阔的烈士公园，茂密的松林，幽深的湖水

陷入无与伦比的黑暗

2014-10-3

阵亡将士碑

这些密密麻麻的阵亡将士碑

我没能记住一个名字

就像我无法记住另外那些倒下的

的农民子弟

我怎么也难以忘怀交战双方

遗留的孤儿寡母

他们怎样达成和解，

一同耕作，一同歇息，在同一个屋檐下

在漫长的岁月洒下大把大把的汗水

兄弟相残。秋风扫落叶的战场

也曾摆开在我的家乡
山坡上无名无姓的尸体

被获得解放的荒草疯狂地吞没

直到人民公社，又被农民们挖出来沤制肥料……

我在那里长大。如果有什么令我极度恐惧

那绝不是黑夜的传说

而是枪炮声沉寂后

深植在这片土地里的仇恨

2014-10-3

急性咽喉炎

医生问我要不要做一个喉镜

我艰难地摇了摇头
他那一堆银光闪闪的器械
像不久前的宴会上
熠熠生辉的刀叉。上完红酒
主人必定会大谈起香港的民主而
我的喉咙必定会发紧
奢谈什么啊
人不到剧痛时怎会张大嘴巴
我拼尽全力也只挣开了一条缝隙

像地牢里受尽酷刑
仍绝不开口的中共地下党
医生，下毒手吧，像中美合作所
撬开我的嘴巴
取走这碦喉的煤块
我可以不喝水，不吃饭，但我不能不说话
这残酷迫害下一点点做人的癖好
2014-10-6

老城区的小教堂

傍晚我站在国贸大酒店的窗口
清楚地看见小教堂的尖顶
与老城区的暮色渐渐融为一体
这片即将开发的地段，神的居所
和他子民寒碜的棚屋
镶嵌在不夜城的天空下
像补丁，更像一张黑洞洞的大嘴
在默诵圣经一一
若有人打你的左脸
你就把右脸也给他
若有人凌辱你的妻女
你就把你的床也腾给他
若有人拿走你救命的药品
你就让瘫痪的父母也死生由命
若有人掀翻你的摊担
你就把推车与秤砣也给他
若有人拆掉你的房屋
你就把庇荫门庭的大树也给他砍伐

晨光

我相信命都是自己的。早晨的立交桥上
车流缓慢，阳光撕开熟悉的街口
贴上崭新的面膜
但忽然冒出的一台运尸车
刺瞎了风景
如果此时我们就走在赴死的途中
像头顶凌乱的鸽群
为什么不心怀喜悦啊
桥身欲飞
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出来自天堂的微光

秋天的盗猎者

天气很冷了是吗

合欢花树结出了一层霜白

在这样的傍晚赤脚散步

不知大地已凉

我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浏阳河或者古巴

在这样的夜晚狩猎

可以打到芦苇丛里深藏的野鸭

它们今晚借宿浏阳河

明天就要昼夜兼程

荡开天空一波又一波皱纹

在下个月中旬抵达古巴

而落伍的那只必定病死途中

像陨石坠入湖泊。天气渐冷了啊大地没有心脏

你我结下的旧怨不必秋后算账了

盗猎者令人痛恨。古巴的渔夫仍在出海
你在加衣。小小寰球，我感受不到冷，感受不到热
自从那一年在监狱里挨够了鞭子，就再也感觉不到冷暖

夜行

往前走，一头扎进

宁乡到长沙四十公里的夜路

月黑风高，不是我逼退了黑暗

而是黑暗消融了我

在它看来，你那两盏车灯完全可以忽略

你是一个人在赶路

往前走，终于锲入到长沙的灯海里

火树银花。不是我逃脱了黑暗

而是光融化了我

在它看来，你那两盏车灯完全可以忽略

你有无数人相伴

2014-10-21

巴格达男孩

为什么有人要选择把旅馆搭建在立交桥旁

透过雨水闪亮的窗口

伸出手就能拎起一台卡车

为什么我选择入住这震耳欲聋的旅馆

像一个亡命的枪手，躲进这张铁皮鼓内

听一只蚊子在耳边彻夜环绕

为什么我对蚊嘤如此敏锐

却对排山倒海的噪音充耳不闻

它的尖声细气令我大动干戈

手枪、冲锋枪、手榴弹，凡能虚构的武器

全都派不上用场，面对一只蚊子的顽强

并不遥远的2003，导弹像暴雨倾泻而下的巴格达

一个小男孩的口哨

震疼世界的耳膜：一把沙子，一点点生存的愿望

2014-10-23

亚洲黑豹

别开灯，因为光
污染黑夜的纯度
别发出声响，别给夜掺进任何杂质
我要至纯至净的黑暗。我要爱，我要你把手给我
牵我到后院。邻居已经遛完狗回来
我要你把我牵出去遛一个大圈
一只纯种的亚洲黑豹，它吸进黑暗

让血统更为纯正
它轻嗅蔷薇，安安静静跟在你身后

它也吸尽所有的光，蓄积到眼睛里给你断后
2014-10-28

给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的公开信

敬爱的各位评委
敬爱的老师
敬爱的你，请把这个简化的爱字
恢复为繁体
提醒那些提笔忘字的人
珍爱我们的母语
请把摘掉的那颗心
重新放回爱的胸腔里
告诉早已不会爱的人们用心去爱
敬愛的各位评委
敬愛的老师
敬愛的你，此致，敬礼

10月29日晚读一则科技新闻

多年前我在监狱里异想天开
千年后的人类
一定会以我为原型
像暗室里囚禁的怪物，像被鞭打过无数次
接受过无数次活体试验
最后被扔进下水道的大猩猩
我这样想着
枷锁从身上纷纷脱落
但当我看到真实的图像
我还是震惊
未来的人们相貌猥琐，四肢修长
头脑萎缩成一只山羊
可我仍然祝福你们
透过一千年厚重的黑暗
你们终究还能生为我的同类
像善良的草食动物
行走在我走过的大地上
丑陋的外表下
依然保藏着一颗金子般自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