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尸体（组诗）

黄成松

1、  梦

我不是一个善于捕捉梦境的人

千百次的低回流转之后

温柔的水

它变成暴躁的飞瀑

于万丈悬崖绝望地跃下

四溅的水花像老马吐出的白色泡沫

倒伏于我沉睡的头发上

水岸边，躺着几具鱼一般的尸体

身子长出鳞片

屁股长出尾巴

无一例外是通身透明，晶莹

我看见尸体们从原始森林突围

全身着缟素的医生不在现场

 

2、  艾滋病患者的一瞥

还是在梦里

艾滋病患者挤满小镇诊所

我扮演了一个田野文化考察者的角色

来到了这笼罩着恐惧与绝望的村庄

在梨花似雪的古老庭院

与艾滋病患者相遇

他们没有了肌肉，甚至骨头

四肢收缩，长出触须与麟角

变成敏感的鱼，甚至温柔的蛇

总之他们瘦骨嶙峋且光滑无比

在一株四季常青的老樟树前

有人看了我一眼

我鼓起勇气

报以亲切，关心的一瞥

我确信我梦里的表情

非常认真

 

3、  今天有阴霾

三九的寒日

武汉是有太阳的

雾霾来过

天地苍茫的黄鹤楼

像是汉唐时的水墨画

朦胧，空灵，悠远

还有阳光斜插在雾里的霓虹

稍纵即逝像六朝的风流

倘若空气里没有毒

我会说

冬天温暖的晴日

你胜过多少历史上的温柔缱绻

4、  匠人

穷尽多少年华

坐败多少莲花

说尽多少好话

才把功夫学到家？

栽了多少树木

育了多少桃李

白了多少黑发

才把声名稍留下？

路过多少风景

看了多少奇葩

找了多少种子

才把绝活胡乱传下？

倔强而执著的匠人

博学而慈祥的匠人

手握你的绝活

继续做春风化雨般的苦吟吧

我终究是山野的一株白桦树

向天向地，向云向风生长是我的本分

我做不成你芳园里的香草

倒是可以谈谈花园里的草木

如何移栽，或者剪裁

 

5、  远方来信

我曾把一封信留在一个城市

寄信的当日我决定浪迹天涯

收件人写的是我的名字

寄件人只是落款内详

造成远方来信的假象

作为一个孤独的人

我牵挂我路过的每一座城市

以及城市里的人，可能发生的一切

在一个有白色菊花开放的花钵里

你看得见那一封信

它承受了多年的风雨

也许已经残破不堪

但请别告诉我

它已经不在或者早就毁灭

 

6、南方是北方的远方

这个冬季北方大雪

寒流来了一波又一波

这个冬季南方只是下雨

气温降了一次又一次

都说南方是北方的远方

天气预报却说

“受北方强冷气流的影响”

“南方冬天，创下28年来最冷的天气”

怕冷的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躲在家里

依然不胜寒意

好动的人们像往常上街散步锻炼

却被突如其来的寒风

逼进不透气的屋子里

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香樟与棕榈

这从来不向冬天妥协的南方勇士

也在抵抗寒流的战斗中

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