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冬(组诗)

黄成松

迷冬

那时有很重的大雾

有很尖锐的冷雨

而那魔鬼般的北风

它常常带来滚滚风雪

直至压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时有很多人在不断破坏不断重建

秩序，成为埃及法老的权杖，只是作为

一个微不足道的象征。

有人在冬天睡去，有人始终不肯醒来

狂欢，是每一个人手舞足蹈的衣冠，层层剥离后

白纸黑字写满的全是荒诞。

终于有一只虫子唤醒了黎明

破败的春天驾着岁月的马车

来到广袤无垠的大地

人们说，第一缕红霞朗照人间

却是那样的陌生

午后诅咒

这个午后我又睡过了头

我的慵懒的心灵

再一次像一个泼妇

把我慵懒的皮囊骂得落花流水

逼迫我发誓不再颓废

我只好像狐狸一样

狡猾地辩白

是这个该死的季节太缺乏雨水

春日的暖阳使我堕落成资产阶级

两地书

假设你我是朋友

是相濡以沫共过患难的朋友

假设你我现在就分别

你一路向西，我留在原地

你的书信不来

我的讯息不往

假设你我是恋人

是刻骨铭心生死相依的恋人

假设你我现在就分别

你往北，我往南

你的问候还在路上

我的祝福已经抵达

多年后

我们仿佛相忘于江湖的朋友

依然如故

多年后

我们仿佛形影不离的恋人

业已反目成仇

读史

我喜欢在岁月深处寻找一些东西

譬如，某年某月，某地有虎入城

市民惊为天人，战战兢兢地匍匐于房顶

接受这百兽之王的检阅

虎绕城三匝，长啸几声

最后沿着青石板道走入山林

人畜无伤。

那一年，某城春旱

城东李姓产下双头儿，市民带着好奇的脑袋

徘徊于屋檐，知州闻之，亦登门访问

冬天大雪

双头儿不知所踪。

这些史实存在于一本叫《大定府志》的古籍

我常常为那冷静的笔调，惊叹不已

看到童年

清真食堂的二楼

是我经常涉足的地方

今年食堂阿姨带来一个肥头大耳的小男孩

我私下称他为小胖

小胖胖乎乎的像食堂刚出锅的馒头

每天见他都是一副满足的笑

小胖有自己的专座，他在食堂门边用餐

这一日他在啃一块骨头，那骨头扇子一般大

冒着腾腾热气，滴着哒哒的油渍

我路过小胖的专座，听到他不断发出满足的喘息声

小胖像一只吃食的小猫，女友说

我再次认真地打量小胖

裤腿上沾着一些泥土，我认出那是南湖的泥土

手臂上有几点红斑，我看出那是梅花的花汁所致

此时南湖边梅花盛开

在小胖的脚边

几条鱼在水桶里欢畅地游

我对女友说

小胖刚刚钓鱼回来

顺便也去梅花园走了一遭

折腾了一天，现在是饿了

我仿佛在说我的童年

小胖继续啃着他的骨头，旁若无人

我缓慢地下楼，有些惆怅

圣水

我的家在云贵高原

一个叫凉都的地方

天气柔和风景秀丽得不行的时候

我常常暗地里打算

如果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应该在凉都终老

事实上这些全都是谎言

我还是跋涉千山万水

来到了这个叫江城的地方

让我的母亲日日担忧夜夜想念

每当我即将远行

我的母亲会去向菩萨祈求一些佑护

当然少不了一瓶有些浑浊的水

母亲经常悄悄地把那瓶水放进

我风尘仆仆的行李

母亲说，那是菩萨给的圣水

可以驱魔辟邪，保佑平安

四年了，我江城的书桌上堆满了这样的

八瓶圣水

我是该说母亲迷信呢

还是感激我一直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