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均值

 

人均一个蓝球，不见投蓝的框

人均百册图书，不见读书的凭证

人均十个书包，九个挂在墙上

存放一些小小的心愿

努力赢得十颗星星，那些愿望才能取出来

换成一个菠萝，一支香蕉

或者一瓶饮料

 

人均一间教室，只能面对一块黑板

三年级上课，五、六年级向后转

人均两座山峰，也长不出一朵

名叫音乐、自然与社会的花瓣

人均三十户邻居，房子都空了

人均零点八八个父亲，母亲都跑了

 

人均一个童年，一半奔波在弯弯的山路

一半藏匿在黑暗的梦中

人均一颗头颅，一半供爱心人士轻抚

一半为莫名的自卑低垂

在临海仙人桥中心校善家洋教学点

在两位老师努力呵护的十一名学生中

人均一个现实，谁也无法改变

 

 

广场唱孟姜女的女人

 

睛朗的晚上，总能看到一个女人

在广场唱孟姜女

她只唱孟姜女

如果孟姜女还活着，我宁愿相信

她是孟姜女的母亲

她通常用黄梅戏唱，用京剧唱

用民歌唱只听过两回

我敢保证，陪伴她的那把二胡

如果能拉出摇滚，她一定也会

喊着唱，跳着唱

 

她在场，就有一大群人围着

高高矮矮的人头，像极了长城的垛口

她不唱时就辅导别人唱，有说有笑

那情状，跟唱孟姜女判若两人

 

在广场，除了那把二胡

很少有人知道她为何只唱孟姜女

无人时路过那里，也觉得她还在唱

她像一块含泪的城砖

把酸楚压在心里

 

 

采煤人甘木火

 

采煤人甘木火

原名不叫甘木火

他很少说话

习惯倾听煤的诉说

听不懂时，就挥动手中的铁镐

向煤作一些暗示

   

煤对他说，百家姓里

每个姓氏都与煤，或者与采煤人的情景

息息相关

他听懂了，便把自己的名字

改成甘木火

煤告诉他，世间万事都像煤

人未出生就藏在那里，等在那里

只有一镐一镐地挖出来

才能儿孙满堂

他渴望儿孙满堂

便日复一日，耐心地采煤

 

煤还说，煤的世界

是另一个人间

不喜欢冒冒失失的人随便进去

他明白了，每次进入煤窑之前

都武装整齐，还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秋日清晨

 

用喇叭说话的人越来越早，越来越多

留给我的路，越来越狭窄

我象做梦一样望着这个世界

这个秋天的清晨，除了有些寒意

一点都不象秋天

 

出门就两条路，一条迎着车头走

有点象逆时代潮流而行

也很危险

一条跟着车尾走，看起来顺应了时代

只是车子喷出的尾气太重

要想前行，就得逆来顺受

 

从居所到单位，看起来有两条路

其实还是一条路

就是这条环绕的单行路

类似旋涡一样，将我从春旋到秋

从青年旋到中年

 

 

竹子

 

竹子，长在山里

任人挖笋子

鲜着吃，风干了吃

或者，送给别人吃

 

任风吹雨打，发些萧瑟声响

任风雅之士随便借喻

任人劈砍，做椅子，做床铺

有事无事好坐一会，睡一会

任人弯曲，编箩编筐

装些不值钱的东西

也任人刨削，做杠子，做扁担

挑些无足轻重的物什

 

竹子，还可以做成简

只是生不逢时

没有人再愿把呕心沥血的文字

刻到它的芯片

也可以做成祷告，卜测凶吉

做成书架，小家子气的那种

放上几本书，品上一壶茶

而这样的架子，也会生出粉尘

腐蚀人的家居

 

哎，身为竹子，心怀盛世

做点什么才算最好呢

干脆整棵整棵地连根拔起

再系上一束红布条

走在乡间葬礼的最前头

用自己苍苍翠翠的绿意

牵引生死，穿越古今

 

 

在纸上

 

父亲去世之后，我就在南方游来晃去

这个叫江南的地方

每一处山水都贴上了诗人的标签

属于我的

只有这些叠放的纸张

 

我在纸上书写人生

在纸上，追踪那些高大的身影

也试图在纸上建功立业

在纸上求证，一生的光阴

能铺满多少A4的页码

 

在我的周边，有人比我有更多的话

要说给这个世界听

狂想的时候，我是他们的总和

可是，在纸上

我也很难胜过他们

我只是他们中的一个小小个体

我想谈些实质的问题

字未成形，笔画却开始偏激

 

 

汉字

 

我常常盯住一个汉字发呆

这些镂空了一个民族

千万代人血肉与亲情的

近似于虚拟的间架骨

如今又象刀锋一样，横竖撇捺

镶嵌在我的身体里

 

不去思考，这些刀子

就是一根根能屈能伸的骨头

支撑我开口吃饭，闭眼睡眠

若要思考，这些骨头就还原成

一把把刚正不阿、闪着寒光的刀子

 

一生的悲欢，一世的美丑

最终都要风化在一串串汉字上

作为生者，我渴望拥有一串

真正属于自己的笔画

我宁愿栖居在它的刀锋上

而不是它，暗藏在我的血肉里

就象架刀赴死的英雄

而不是口蜜腹剑的小人

 

 

大姐的两张照片

 

大姐的两张照片：

一张是叫“琴佬”时照的

那是少女，在黄昏的田里插秧

一道闪电把她照下来，存在我的记忆

另一张是叫“芳萍”时照的

那时，她从青岛随军回来

抱着胖墩的儿子坐在那里

至今还挂在乡镇的照像馆里

 

我是穿大姐的衣服长大的

也常常睡在她的被窝里

她少女的气息几乎都收进我的口袋

只是小时候的大姐不懂得珍惜

她唱过的《女驸马》，《天仙配》

统统都比不上那道黄昏的闪电

无法撕开我泥土般的记忆

 

大姐落户城镇后，我正在求学

也求命，求祖宗和神灵保佑我

有一个美好前途

那时节，多少开支都来自她暗中相助

十元也有，百元也有

她兑现了对弟的亲情，可我

还没有回报：一次次闪电般的传递

 

 

雷锋留下的日子

 

雷锋在时，千万人的日子

都和他一起度过

那些时光，他把大家

并联成一个大大的家

有风雨一起遮挡

有困难一起排解

 

没有他的日子，千万人的生活

只能由千万人独自担当

当千万双眼睛只能盯住各自的脚下

阴暗就升起来了

 

这位浓眉大眼、饱经磨难的

承诺永不生锈的

满打满算只过了六年幸福时光的

开朗，勤劳，忠诚，高尚

甚至纯洁得有些自私的

庚伢子

是举手之劳的菩萨

吃苦耐劳的战士

她活着的时候，总在路上

 

 

中东的钟

 

这些年，中东的钟走走停停

有时，时针停在兴都库什山脉一带

有时，分针停在两河流域

或者指向地中海南岸

现在，它的秒针指向叙利亚又不动了

这片肥沃的新月地带

这个号称阿拉伯政治心脏的地方

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磁场

 

为了让中东准确报时

大马士革围观着许多修钟的行家

诸如境外的希拉里，萨科奇，黑格，拉夫罗夫

还有域内的高手阿拉比，巴沙尔，贾米勒

他们有的动手，有的动嘴

有的私下里出些主意

混乱的场景，让宝贵的时间悄悄流走

 

准确的报时多么重要

它能让虔诚的教徒准时颂经

让诚信的商人照规定期限输出石油

让热爱和平的战士按时升起国旗

也让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在繁荣昌盛的时间表内

按步就班地发展经济，弘扬文化

而不是现在，让善良的民众莫名焦虑

让邪恶的毒蛇恣意爬行

 

自从萨达姆、本拉登、卡扎菲相继暴亡

中东的钟，业已变成了一座丧钟

不去修它，也许只是回到无钟的时代

还可以凭经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如果一定要修它，即便修好了

又有谁知道，下一次报丧

死亡的人是谁

而死亡的时间，又会是

在几时，几分，几秒

 

 

窗口

 

白天，我是一扇窗口

为你洞开，黑夜关上窗门

蹑足竖耳，欢乐或者悲伤

只为倾听你的存在

 

我是窗口，需要你的风景

那怕一朵浮云，一点星光

只要你隐约闪现

证明我的存在，我就快乐

愿将心扉为你洞开

 

你借日月之手，物换星移

你借旗帜与霓虹，装点大地

我占驻你一个微小的角落

定格你大大小小的美景

只求一个真字，实实在在

那怕黑夜关上窗门

我也会掀开多余的窗帘

倾听你，细微的风雨

 

祖国呵，作为你的一扇窗口

我有责任让自己更加透明

我不愿在你的大地上

只做多出来的一个口子

让明亮的眼睛，将它纳入千疮百孔

 

 

向春天汇报平安

 

尝试在诗句中打上逗号

学你，将雨季与花期逗隔开来

尝试在词语上构筑高台

让你把温暖牵到低处

生活在你的怀胞

我是你庭院里摆放的一枚春雷

我的春天，愿做第一声

为你震响

 

我的引信，柔韧干洁

我的火药，饱满而充满激情

我的外壳，在你堂前青草的映衬下

闪闪发亮

春天，我向你汇报平安

我的全部身心，都非常平安

 

春天呵，我按捺不住

想用震雷的速度

跟花朵赛跑，跟大地的绿赛跑

我要将平安的喜讯传遍千家万户

我的平安

就是你手掌上的一声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