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

高于大地 领导亚细亚之灰

披着袍 苍茫的国王站在西双版纳和老挝边缘

丛林的后盾 造物主为它造像

赐予悲剧之面 钻石藏在忧郁的眼帘下

牙齿装饰着半轮新月 皱褶里藏着古代的贝叶文

巨蹼沉重如铅印 察看着祖先的领土

铁证般的长鼻子在左右之间磨蹭

迈过丛林时曾经唤醒潜伏在河流深处的群狮

它是失败的神啊 朝着时间的黄昏

永恒的雾在开裂 吨位解体 后退着

垂下大耳朵 在黑暗里一步步缩小

直到成为恒河沙数

——2011年9月3日星期六，于坚

大象高于大地，领导着的却是亚细亚之“灰”。在一般的语感习惯中，人们会给领导者冠以高名，并让他领导大众，成为首领。而于坚让它领导灰尘，领导的高高在上与灰尘的微不足道之间形成张力，即话语悖反。这就预示了一个信号：大象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大象。

从第二句开始了对大象的大量描写。大象的魁伟，造物主眷顾于它，以特殊手笔赐予它悲剧之面：钻石一般的眼睛藏在忧郁的眼帘下、象牙犹如一弯皓月、皮上的褶皱像古代的贝叶文，有着历史的沧桑感，在视觉上就有冲击力、巨蹼沉重如铅，丈量着亚细亚的土地，这是它的的领土、“铁证般的长鼻子”该怎样解释，或许是长鼻子沉重的分量在感觉上犹如铁证的力量，再怎么解释？只是猜测而已，诗人独特奇妙的想象灌注在语言上的排列组合造成了陌生化效果，增加了读解的多维性。“迈过丛林时曾经唤醒潜伏在河流深处的群狮”，依然是侧面烘托大象的领导者形象。

这些描写展现了大象的大，这样单纯地大下去，也就没有多少丰富的诗义。正如首句，它“高于大地 领导亚细亚之灰”，领导的姿态是有了，并以其沧桑的一面给人们造成了视觉和想象上的冲击力。然而，它和万物一样，也是失败的“神”，在时间的风沙中，万象俱灭。“黄昏”的苍凉感呼应着前文的“悲剧之面”。造物主为它造像又亲毁其像，哪里有永恒，永恒就是假象，是迷雾，在象征意义上是让人执着的东西，即我相、人像、众生相、寿者相。大象“吨位解体”、“垂下大耳朵”，并已后退的姿态慢慢消逝在时间的长河中，“直到成为恒河沙数”，没有永久的领导者。什么是“恒河沙数”？《金刚经》一体同观分佛告须菩提：“恒河中所有沙佛说是沙”、即见山是山；“一恒河中所有沙有如是沙等恒河是诸恒河沙数佛世界甚多”，即从有我相、人像、众生相、寿者相到非相、无相之境界之演变。万物归尘土，山还是山，佛说色即空也。

卒章显志，时间有情也无情，万物在其面前是渺小的，大象大小之变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了，永恒只是假象而已，浮生皆如象也。这表达了诗人在时间面前的忧虑和看破浮华的清醒。。《为一只乌鸦命名》是于坚解构固定概念和人们的思维惯性，而这首大象显然是诗人在给大象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