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庙》之争,是喜是忧?
优秀诗人杨键经过十二年的熬炼写出的长诗《哭庙》,国庆期间遭受激烈争执。作品有争议是常事,也是好事。可是,评价结果水火不容,有天壤之别,这就不很正常。从微博的文字可以看出,一些当今诗界有头有脸的“名家”,有把《哭庙》吹上天者,有把《哭庙》打入地狱,称为“伪诗歌”“伪写作”者。令人遗憾的是,无法搜索和读到《哭庙》原作。争论的双方也未能从文本意义上透彻地论证自己的主张。尤其持反面意见者,似乎除了口号还是口号。可见,新诗真像一头“大象”,我们像一群“瞎子”,遵循“诗无达诂”的古训,大家都来“瞎子摸象”。难啊,新诗太难!(郑正西)
由于无法展示《哭庙》文本,只好搜索到《哭庙》的少量鳞片,连同双方评论一并转发如下:
《哭庙》开头中写道的荒草:
夜晚渐渐来了,
突然之间,
荒草有了一副帝王的面孔,
将我窒息在里面,
成片成片,
慢慢连成了苦涩的山水。
《哭庙·荒草》:
得放弃了所有去飞行,
得在细弱的飞翔里,
飞成虚无才能有透明。
如此强硬地,
融入雪,垃圾,
星光灿烂之地。
《哭庙》中《空园子》一诗写道的:
我是一座空园子,
我是一条空河流,
我是一座空山,
我是一个空了的妈妈,
我是一个空了的爸爸,
我是一根空了的草,
我是一棵空了的树。
我是一座空了的墓穴。
我流着,
我是一条空河,
但我流着。
我的头被按进了这条河里,
我的肉里扎着铁丝,
我的心上全是荒草。
在长诗《哭庙》的《敦伦堂》一诗中写道:
这些年你最爱的就是灰烬了
你要把敦伦堂的灰从山顶背回家
供奉在桌上
供奉久了
你的脸
有一层温润如玉的表情
供奉久了
灰烬
会出现花边
你必须长久地供奉空白
才能得到
空白的馈赠
《重返人间》
文/ 张维
杨键写完史诗《哭庙》
冤魂陈群结对地追逐他
他感到胸闷喘不过气来
于是
放了三天三夜的鞭炮
念了三天三夜安土经文
只为
抬头见日重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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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源头
——杨健《哭庙》研讨会发言纲要
邱华栋
我曾经多次问圈子里的诗人和评论家,1990年代以来,哪位诗人是最重要的?甚至是最杰出的乃至最伟大的?他们沉吟了一阵子,一般都会说:“杨健,可能是其中一位。”
和我同样出生于1960年代末期的杨健获得了如此之多的文学圈子里的共识、推崇,或者说起码是那种不可忽视的重视,是我欣慰而稍有疑惑的。那就是,大家都觉得杨健重要,非常重要,可是,他的重要性在哪里呢?
也许首先,在于杨健的生长性和他对以海子作为终结的一个诗歌传统的超越。我细细地阅读了他的诗集《暮晚》。这是他前期诗作的集中结集。在这本诗集里,那种弥漫着的乡愁在干净到禅语般的简洁的汉语里,生成为一些凝结的露珠,停悬在高速运转的时代缝隙里。超越了所谓的知识分子和口语派诗人的争端,越过了上半身和下半身的肉体的狂迷,越过了自恋、自大、自证的诗歌,越过了海子的农业社会的挽歌,进入到大地般吸纳一切的澄明。的确是特立独行的,是遗世独立的,也是安之若素的,虽然有内心的岩浆在奔涌,在《暮晚》里,杨健已经成为了一个自足诗歌世界的缔造者。
可是,仅凭借这本诗集,杨健还不足以获得相应的极大的重要性。
然后,我阅读了《古桥头》。在这本诗集里,杨健进一步地去除了他所阅读的30年以来现代、当代汉诗,以及重要的是国外翻译诗歌的影响的外在痕迹,而是将他对汉语精微性的理解,做了抵达简朴到一粒沙,复杂到万物的观察和书写境地。同时,这本书里,在21世纪的头十年里的意义,也是反向而行,将他的体验、观察和内省,变成了凝视和内视。时间如沙,但是时间停止在每个瞬间,时代飞奔,但是时代的影子从来都没有长长。这本诗集呈现了杨健更为丰富的可能性,扩大了他对汉诗的掌握能力,给我们带来了绝对意义上的期待。
其次,杨健的诗歌创作逐渐地超越了诗歌本身,外溢出更多的社会、历史和哲学的意义。标志就是长诗《哭庙》的问世。
我拿到这本诗集,读了整整两个晚上,十分震惊,感到这是一首石破天惊的、令人叹服的作品,如果说对杨健你还有怀疑,那么杨健的不能被怀疑,不可能被忽视或者被过低评价,那么,一定是从这首长诗的问世开始的。从此,一个极其重要的、杰出的,甚至是伟大的诗人就在我们的眼前了,杨健,他就在这里了!
简而言之,《哭庙》是一首罕见的,打通了文史哲的诗歌作品。它的影响注定不会完全在文学界。从文学角度看,这首长诗的结构宏伟,庄重,严整,精巧,以庙宇的结构,成就了它站立在大地上和阅读它的每个人的心中。这样的结构只有优秀的、杰出的、伟大的长篇小说才有这样的雄心。在上卷的“哭”的部分,哀悼、丧乱、咏叹、长歌和短哭,形成了音调的高低搭配,形成了独特的中国诗歌的“哭”声,中国诗歌的咏叹调,并且和一种从古代中国就有的诗歌传统——丧乱、哀悼、悲伤、怜悯的传统——遥相呼应。
第二个部分“庙”,则结构了20世纪中国历史中最惨痛的,黑暗的,悲伤的,自残的,无法忘记的历史。杨健在这里扮演了史学家的角色,但是他写的又是纯粹的纯净的诗篇。庙宇的结构从形式上,支撑着历史的宏大,但是内部那如蝼蚁一样爬动的每一个字,则在咬噬着历史的大屋,从而使历史的谎言轰然崩塌。泣血之言在每一行诗歌后面闪现,我不知道还有哪个当代诗人能有这样的耐心,这样的细心,这样的揪心,写下了这些杜鹃啼血的诗篇,读来让我含泪掩卷长叹息。
第三个部分“庙之外”,当代生活在继续,农村的凋敝和复兴、内心的溃败和呼喊,以及禅意的拈花一笑,坟的突兀和总结,又显示了新生之可能。
《哭庙》无论是建筑结构,还是细部雕刻,无论是语言的沉静如沙,还是语调的舒缓自然,无论是对历史的切肤之表达,还是对佛道禅的会心一瞥,都达到了让人瞠目的境地。文、史、哲正在这首诗里,打通了。他也跨界了。打通了文史哲的诗歌,在杨健这里成为了现实。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们常常会觉得当代文化,当代文学没有巨子。一段时间里,很多人妄自菲薄,说我们没有文学家史学家哲学家,可是他们认真地看身边的努力的人了吗?要不是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那很多人还在顾彬这样的毫无感受能力的“汉学家”和研究者的“当代文学垃圾论”面前爬行。
实际上,优秀的作家诗人,杰出的诗人,乃至伟大的诗人就在我们的身边,已经诞生或者正在诞生。
我说这话的时候,手里拿着杨健的《暮晚》《古桥头》和这本沉甸甸的白色的《哭庙》,我的眼前则是我那书柜里的三千本诗集——千百年来,一直到今天的最重要、最伟大的、最有意思的、乃至最卑微的诗人们的诗集,我必须要说,在这些古今中外的诗歌中间,杨健毫不逊色,他的确是1990年代以来最优秀的、最杰出的、乃至最伟大的诗人——虽然,伟大这个词贬值了,可绝对可以把这个桂冠戴在他的头上,因为他还在生长,他肯定会最终成为戴上王冠的那个人。
更多的人将开始从他这里出发、上路,因为,他正在或已经成为汉语诗歌的一个新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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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摘自微博的文字:
于坚评价《哭庙》
柏桦评价《哭庙》
陈东东评价《哭庙》
韩东评价《哭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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